才藻奇拔卞郎中
——卞荣的书法及其他
夏国贤
卞荣（1426-1487），字华伯，号兰堂，江阴人。明代文学家、诗人、书画家。卞荣正统九年中举人，正统十年（1445年）进士，先是试政大司马，后历官户部主事、员外郎、郎中。能诗善书，文思敏捷，濡墨挥笔，顷刻就数十篇。卞荣曾奉命检校戎马南畿，监税河西务，干办金沙洲，所至皆能其官。后卞荣归隐江阴陶城老家，博览群书，致力于诗文，名誉吴越。
明正统十年（1445年），年仅20岁的卞荣便得中进士，被擢为户部员外郎。卞荣的出名并不是做了京官，而是他的书画和诗文享有盛誉。当时，人们以收藏到卞荣的书画为尚。至于他的诗文，因求者益众，络绎不绝（居郎署二十年，朝骑甫归，持牍乞诗者拥塞户限），有人就出来挡驾，限定只能“日应百篇”。
卞荣的书法作品传世不多。现在徐霞客故居晴山堂所存其行草书题诗残石（见残缺刻帖附图）：
岁暮江天落木余， 与君酌别意何□。
□□门外一尺雪， 寒逼胸中万卷书。
大海还须纳潢潦， 飞黄应不顾蟾蜍。
梅花报我先春信， 驿使南来未必疏。
庚子冬季雪夜荣题
石刻的文字自然是下真迹二等的。所谓“下真迹二等”，一是工匠刻制前先“响拓”，即用毛笔将字双钩摸摹上石，再行刻制。刻工描摹时字迹有可能走样，刻制时再走样，即便镌刻高手，也在所难免。二是书迹笔画的浓淡枯涩等墨色变化无法在石碑上反映出来。尽管字的结构和笔划很明白，若书法爱好者要从其中汲取资粮，就不能仅以石刻作品作为主要学习范模了。
卞荣《跋赵松雪自书诗》，墨迹，可称书法佳作（见附图）。此作品为小行草，笔致精当，结字拙朴、宽绰，颇有气派。运笔以藏锋为主，提按顿挫、轻重徐疾分明，线条厚实，具篆籀和野逸气息；章法大小相间，姿态俯仰、变化丰富，偶有出锋则起上下呼应作用；墨色浓淡相宜，燥润相生，整幅作品显得俊爽自然、苍厚茂朴。卞荣生性旷达豪爽，以笔墨抒写胸中逸气。为人所索求，不择笔墨而随意为之，以追求自我意境，此《跋语》似在此情状下所书。而作为处在有明一代书法史中的过渡人物，卞荣的书风抑或影响到后来的祝允明和陈道复等。故有人评说，卞荣对推动明代写意（一说尚态）书风的形成开了先河。
卞荣有诗集《卞郎中诗集》七卷行世，是由他的门生锡山吴綖花三年时间编成的。明《诗综》提到这部诗集，《四库全书集部》亦有载，邑内《江上诗钞》卷十收他的诗作100余首。但《明诗集》没有收入。这是他的诗“大半皆酬赠哀挽之章，亦多浅率，盖得之太易也”。明代李东阳（湖南茶陵人，一代文宗、诗人、书法家，茶陵诗派核心人物，历官弘治朝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在《怀麓堂诗话》里说：“诗在卷册中易看，入集后难看。古人诗集非大家数除选出者，鲜有可观。卞户部华伯在景泰间盛有诗名，对客挥翰，敏捷无比。近刻为全集，殆不逮所闻。”谅是应酬多而影响到作品的质量。实在是盛名之下，其实难符！
卞荣还很有画名，世称“卞郎中画”。好事者常常登门求索，络绎不绝，卞荣则尽力为之。可惜卞荣的画已无世存者。
据《江阴卞氏宗谱·兰堂公传》：
盖自大江以南，无一人不知公名，无一家不事蓄公篇翰者，或赝为公作，持售辄得钱。缙绅之往来是邦者，无昼夜叩门请，而富人大贾至捐重货购之，所得遂不赀。而性俭啬，每有所投遗，往往从人素（索）纸笔，不妄使一钱，人或传以为笑，然视他贵人之武断豪夺，则吐舌缩首，不欲为也。
卞荣以书画馈人，求者需提供纸笔。有人笑其吝啬，使得权贵也不敢妄自索其字画。对卞荣这种“敝帚自珍”的作派，笔者不禁会心地冁然发笑。
卞荣与一代诤臣于谦相交厚。天顺元年，于谦遭诬陷被害后，卞荣受到排挤。卞深知宦海沉浮，仕途险阻，于成化六年（1471）回隐江阴周庄陶城老家，以渔父自称，且仿倪云林（倪瓒，无锡张泾人，元末山水画一代宗师）悠然清逸、潇散出尘，还遍访寺院，优游林壑。此时的诗则清新朴素。如《归来吟》：
潮落石头港，云归巫子门。沙洲半江里，杨柳数家村。泰宇天光发，虚堂夜气清。知更有一鹤，不待众鸡鸣。
又如《留别宜兴法藏寺》：
扫地焚香是日程，自随寒涧洗茶铛。一声清磬五更月，恼我梅花梦不成。才出秋城入化城，城门不禁又东征。沧江后夜蓬窗雨，误听莲花滴漏声。
卞荣题跋也正是在这一时期所作。我想，作者境遇的变化、阅历的丰富、思想情感的提升，不正是催化文艺创作升华的路径么。
（作者系江阴市徐霞客研究会理事、江阴市书画院名誉院长）
卞荣《题跋》释文：
苏长公有云：草书非学聊自娱，落笔已唤周越奴。苍鼠旧髯饮松月叟，剡藤玉版开雪肤。游龙天飞万人呼，莫作羞涩羊氏姝。 予观此卷所载赵松雪真迹，敢以东坡云赞之。 成化二十一年甲辰夏六月望，赐进士出身列尚书户部郎中江阴卞荣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