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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 江 遇 盗——《徐霞客的故事》之二

湘 江 遇 盗——《徐霞客的故事》之二
作者: 溪 源

  明崇祯十年(公元1637年)二月十一日,徐霞客同静闻、顾仆由衡州坐船沿湘江南下。傍晚时分,到达湖南新塘,在一个偏僻的码头停下,准备过夜。一路同行的五、六条船也跟着停泊,依次排在岸边。
  这个码头附近没有村落,没有人群,甚是安静。是夜,皎洁的明月挂在天空,美丽的湘江波光粼粼。徐霞客站在船头,看着怡人的月色,想到今春以来一直阴雨连绵,未见明月,今见月光,心中格外爽朗。观赏了一会雨后初晴的湘江夜景,徐霞客回到船舱,脱衣安眠。
  睡下不久,岸上忽然传来一阵阵啼哭声,那声音很悲,像是孩童在哭,又像妇人在啼。停在岸边的船上人都听到了,但都不敢出去过问,怕哭声有诈,引火烧身。徐霞客也没有出去,但很同情,便借着微弱的灯光,伏在枕上作起诗来:“箫管孤舟悲赤壁,琵琶两袖湿清衫”、“滩惊回雁天方一,月叫杜鹃更已三”。
  时过三更,啼哭之声还是不断,静闻于心不忍,便穿好衣服,涉水登岸,找到了那个啼哭之人,原来是个十多岁的少年,一问才知,少年姓王,父亲是个酒鬼,今天喝醉了酒,拿起棍子打他,他逃了出来。静闻听了,劝他回去,并拿出一些碎银给了他。那少年得到银子后不哭了,但没回去,而是倒在岸边的草地上睡下了。
  静闻回到船上不久,岸边突然窜出一群人来,喊杀之声震天动地。徐霞客透过篷隙向岸上望去,只见岸上火炬烨烨,人影绰绰,一群强盗挥着刀剑呼喊着向船上冲来。强盗来抢钱了!徐霞客连忙从船板下面取出盛放游资的匣子,穿过船舱,走向船尾,想从船尾跳水逃走。但走到船尾一看,不好,强盗已经上船,正挥舞着刀剑猛砍船尾的舱门,船尾不能走了。他只得用力掀开篷席,把盛放游资的匣子投到江中,等事过后再去打捞。匣子处理好后,徐霞客欲回卧铺,找衣服穿。这时,只见静闻、顾仆和同船的其他客人,有的赤身露体,有的裹着被子,被强盗逼到一处。强盗从前舱到中舱到后舱,用刀剑刺破篷席,向舱内乱戳乱砍,有的被刺到,鲜血喷涌,痛得哇哇大叫。船上客人东闪西躲一阵后,便掀开篷席跳水逃命。徐霞客也随众人从篷隙中跳出,不料脚被竹纤绊着,竟同船篷一起倒入江中,一下沉到河底,耳朵里、鼻子里、嘴里都罐满了水,呛得他透不过气来。幸好,这里水不深,只到胸口,他便急急在江水中行走,总算逃过了一难。走了一段,他被一条船上的人救了起来。但春寒料峭,他又赤身露体,冻得牙齿格格打架,混身瑟瑟“筛糠”。船上的好心人连忙捧过自己的被子将他裹住,并送入温暖的被窝中。
  那船怕祸及自己,便逆流而上,行了三、四里,来到香炉山,见此地安全,就在一岸边停靠下来。徐霞客裹着棉被来到船头,向遇难方向看去,只见那里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强盗们在抢劫过后竟用火炬点燃了船上的篷席。
  徐霞客看着火光,心中极其难受。他想:出门旅行所带的行李、物品肯定已经化为灰烬;用心血书写的旅游日记、一路收集的珍贵标本也一定葬身火海;特别是人家珍藏了二百余年,自己刚刚得到的张宗琏所著《南程续记》一套线装书,也难逃此厄运。他更加担心的是旅伴静闻和顾仆的安危,不知他们有否受伤?有否逃出强盗的魔掌?现在人在哪里?
  就在此时,过来一船,船上躺着几个伤者,霞客一打听,里边就有顾仆。霞客就把顾仆接过船来,只见顾仆身上几处淌血,嘴里“哼哼”不停,脸现痛苦之色。霞客便扯过一块干净的白布,蘸了些河水,将顾仆的血迹擦净,然后让他睡进了自己的被窝。
  顾仆躺下后,霞客问:“见到静闻没有?”
  顾仆说:“在我跳江逃走的时候,静闻师傅还在船上。”
  听了顾仆的话,霞客更加担心静闻的安危了。他现在睡意全无,决定马上回去找静闻。同时,将沉入江中的资盒捞起来,以免天亮后被人捞走。可他现在身无寸丝,只用船家的被子裹着身子,怎么能去呢?徐霞客在船上煎熬着。
  到了第二天凌晨,邻船一位姓戴的乘客,看到徐霞客那焦急的样子,便从自己身上脱下了一件单衫、一条单裤送给了霞客。徐霞客十分感激,想要感谢,但身无分文,无力谢意。突然,他想到发髻中尚有一根银的挖耳,值些钱,便立即取下,送给了戴姓乘客。
  霞客有了遮体之物,但顾仆仍然光着身子。霞客便把裤子脱下给了顾仆。脱了裤子,只剩上衣,衣服不长,只到腰间,徐霞客仍然无法上岸。正愁之际,邻船的又一乘客送给他了一块布,找来带子往腰里一结,遮住了下身,这才同顾仆下了船,上了岸。同去的还有几位遇难乘客。
  天将晓,寒风刺骨,徐霞客和顾仆光着脚板在沙岸上艰难地行走,尖厉的沙石刺着他们的脚底,好痛好痛。走了四里多路,他们看到了江对岸经焚劫的残船,船的旁边还站着许多人。
  “静闻——”
  “静闻师傅——”
  徐霞客和顾仆朝着对岸拼命地叫喊。喊了好久,没有回音。是静闻不在其中,还是已经遇难?徐霞客十分难受。
  悲痛中,耳边隐隐传来一个声音:“徐先生——”顾仆耳尖,一听是静闻,蹦跳着呼叫:“是静闻师傅,他还活着,他活着。”
  徐霞客则高兴得泪流满面:“遭此大难,我们三人都还活着,万幸,万幸!”
  徐霞客和顾仆急忙乘坐小船,渡到对岸,找到了静闻,三人相拥而泣,涕泪横流。
  激动过后,静闻找来了几件衣服,给了徐霞客和顾仆。徐霞客穿上衣服后对静闻、顾仆说:“你们在此歇歇,我要去办一件事。”
  顾仆忙问:“什么事?先生,我去办。”
  霞客说:“逃离劫船前,我把放游资的匣子丢进了江中,具体位置只有我知道,还是我去捞吧。”
  听了这,静闻说:“先生不用去捞了,匣子我已捞起。”说着从衣包中拿出了资匣。
  徐霞客大喜,伸过手去欲接资匣,可静闻说:“匣子捞起来时,匣中的游资已经没有了。”说着,他打开了空空如也的匣子。
  霞客呆呆的看着空匣,久久沉默不语。
  静闻知道徐霞客此时心中十分难受,便又从布包中拿出了几样东西送到霞客面前:“先生,这是你最喜爱的张宗琏所著《南程续记》,是我在着火的船上抢出来的。”
  徐霞客见到了《南程续记》,心中稍为宽了些。过了一会,他问静闻:“你是怎么把这些东西救出来的?”
  于是,静闻讲述了抢救珍贵资料的经过:
  看到强盗挥舞刀剑乱刺乘客,看到乘客“扑通扑通”跳入江中,静闻也曾想逃,但他为了保护自己用鲜血书写的经卷,最终没有逃,而是一直留在船上,紧紧抱住了装有经卷的木箱。强盗当木箱里有值钱的宝物,便过去抢,静闻死死不放,给强盗刺了两枪,手一松,经箱到了强盗手里。强盗开箱一看,除了一本本用血书写的经卷外,并无其它值钱的东西,又看看静闻是和尚,就把经箱还给了他。强盗转过身去,又打开了徐霞客的皮箱、竹箱,将箱中之物倒在船板上,他们认为值钱的东西,如铁针、锡瓶、瓷壶通通拿去,其余的点火焚烧。静闻知道这些资料的珍贵,便扑过去抢救,又给强盗戳了一枪。强盗走了,静闻从大火中抢出了徐霞客手摹的禹碑和收集来的衡州通志等数十件珍贵资料。
听到这里,徐霞客已是两眼模糊,他轻轻地抚摸着静闻的伤口,低低的说:“谢谢,谢谢,只是让你受苦了。”
  “不要紧的,没有伤到骨头,先生放心。”
  这时,肚皮饿得咕咕叫了,静闻二话没说,跳入河中,从水里捞出了一只铁铫,一只装米的布袋,用铁铫烧了一铫稀粥,分送给难民吃,待大家吃完了,静闻和霞客、顾仆才吃了一点充了充饥。
  吃完粥,顾仆苦着脸对霞客说:“先生,在这大难中我们三人能保住命算是大幸了。但现在身边无钱无物,我们不能向前了,还是回家吧。”
  霞客听了此话,没有言语,心中却如江水一样在翻腾:是啊,无钱无物,无法再前进了,再说在这混乱的年代,再往前走,类似的盗贼一定还会碰到。但真的就止步回家吗?不能啊。西行考察,是我毕生的宏愿,一路到这里已是不易,且自己已五十二岁,一旦回去,西行考察可能会成泡影。
  “不能回去!不管遇到多大困难,多大风险,一定要西行!”徐霞客顺手捡起一根铁杖,望着湘江流水,斩钉截铁地说:“我带一根铁杖出来,哪里都可以埋我这把老骨头!”
  静闻也说:“对,一定要西行,我要把我用血写的法华经送到云南鸡足寺!”
  顾仆无法,只好说:“那没有钱怎么办?我和静闻师傅又受了伤。”
  徐霞客想了一会,道:“返回衡州,找好朋友金祥甫,向他借些银子,你们也好在他家调养调养,待你俩的伤好些了,再西行。”
  傍晚时分,他们登上了一条去衡州的小船。
 
(黄启元  江阴市徐霞客研究会理事、学术委员会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