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索徐霞客及其《游记》之奇
探索徐霞客及其《游记》之奇,笔者首先引用明清两代名人名家就徐霞客及其《游记》之奇的有关论述,如钱谦益写的《徐霞客传》中称《徐霞客游记》当“为古今游记之最”(详见《徐霞客游记》第1195页);在其写的《嘱徐仲昭刻游记书》中说:“……唯念霞客先生游览诸记,此世间真文字、大文字、奇文字,不当令泯灭不传。……不惟霞客精神不磨,天壤间亦不可无此书也。”(详见《徐霞客游记》第1179页);在其写的《嘱毛子晋刻游记书》中说:“徐霞客千古奇人,《游记》乃千古奇书,……思欲传之不朽。幸为鉴定流通,使此等奇人奇书,不没於后世,则汲古之功伟矣。”(详见《徐霞客游记》第1179-1180页)。又如吴江潘耒写的《潘序》中所写的“……若余游履所至,必穷高极深,如游林屋而身至隔凡,游雁宕而目覩雁湖;劳山则登华楼之巅,罗浮则宿飞云之顶;自以为至矣。及读《徐霞客游记》而后逊谢弗如也。霞客之游,在中州者,无大过人;其奇绝者,闽、粤、楚、蜀、滇、黔,百蛮荒徼之区,皆往返再四。其行不从官道,但有名胜,辄迂廻屈曲以寻之;先审视山脉如何去来,水脉如何分合,既得大势,然后一丘一壑,支搜节讨。登不必有径,荒榛密箐,无不穿也;涉不必有津,衡湍恶泷,无不绝也。峯极危者,必跃而踞其巅;洞极邃者,必猿掛蛇行,穷其旁出之宝。途穷不忧,行误不悔。瞑则寝树石之间,饥则啖草木之实。不避风雨,不惮虎狼,不计程期,不求伴侣。以性灵游,以躯命游。亘古以来,一人而已!……记文排日编次,直叙情景,未尝刻画为文,而天趣旁流,自然奇警;山川条理,胪列目前;土俗人情,关梁阨塞,时时著见;向来山经地志之误,厘正无遗;奇踪异闻,应接不暇。……故吾於霞客之游,不服其阔远,而服其精详;於霞客之书,不多其博辨,而多其真实。牧斋称为古今纪游第一,诚然哉!……要之,宇宙间不可无此畸人,竹素中不可无此异书。……遂令斯人独擅奇千古矣。”(详见《徐霞客游记》第1257-1258页)再如奚又溥写的《奚序》中所写的“霞客先生《记游》十卷,盖古今一大奇著作也。其笔意似子厚,其叙事类龙门,故其状山也,峯峦起伏,隐跃毫端;其状水也,源流曲折,轩腾纸上;其记遐陬僻壤,则计里分疆,了如指掌;其记空谷穷岩,则奇踪胜迹,灿若列星;凡在编者,无不搜奇抉怪,吐韵标新,自成一家言。……一切水陆中可惊可讶者,先生以身历之,后人以心会之。无不豁然于耳目间也。不诚自古及今未有之奇书也哉!是非先生之人之奇,不能有此游之奇,而非先生之游之奇,亦不能成此书之奇也!……先生之游过于子长(司马迁),先生之才气,直于子长埒,而即发之於记游,则其得山川风雨之助者,固应与子长之《史记》并垂不朽,岂仅补桑经郦註之所未备也耶?……而先生大奇之著作,亦如青萍结缘,一吐光芒,得与《史记》诸书相传弗替。予将拭目望之。”(详见《徐霞客游记》第1258-1260页)如漳浦黄道周写的《七言古一首赠徐霞客》中称“霞客生平无他事,无他嗜,日遑遑游行天下名山,自五岳之外,若匡庐、罗浮、峨嵋、参岭,足迹殆遍,真古今第一奇人也!……盖以奇人遇奇人,当奇境而成奇文,固宜也。……”(详见《徐霞客游记》第1158-1159页)又如陈函辉写的《徐霞客墓志铭》中称“……而千古游人,从此当以霞客重。……”(详见《徐霞客游记》第1190页)再如同邑夏树芳写的《秋圃晨机图赋并序》中称“……弘祖雅好游,海内佳山水,二十年来,足迹几遍天下,盖亦当世一奇男子也。……”(详见《徐霞客游记》第1232页)由此可见,明清两代名人、名家都从不同的角度,或详或略或概述,但其结论都是一致的,都论述了徐霞客为千古奇人,《徐霞客游记》乃千古奇书。而笔者从以下几个方面来探索徐霞客及其《游记》之奇,不当之处,不吝赐教。
一、
如陈函辉.《徐霞客墓志铭》:“……是先生道骨仙才,仍以正教后世,则其生平孝友大节,侠烈古心,与文章品尚之表表在人,应与游乘并传海宇,皆不可不为彰明以告之来者。……豫庵配王孺人,怀霞客弥月,以异梦诞生。生而修幹瑞眉,双颅峯起,绿睛炯炯,十二时不瞑,见者已目为餐霞中人,童时出就师塾,矢口即成诵,搦管即成章,而膝下孺慕依依,其天性也。又特好奇书,侈博览古今史籍及舆地志、山海图经以及一切冲举高蹈之蹟,……尝读《陶水监传》,輒笑曰:‘为是松风可听耳。若覩青天而攀白日,夫何远之有?及观严夫子‘州有九,涉其八;岳有五,登其四’,又抚掌曰:‘丈夫当朝碧海而暮苍梧,乃以一隅自限耶?’人或怪其诞,夷然不屑。益搜古人逸事,与丹台石室之藏,靡不旁览。……”(详见《徐霞客游记》第1183-1184页)又正如霞客连襟吴国华为霞客写的《圹志铭》中谈到徐霞客生平时所写的那样“……磊落英奇,目空万卷,少应试不得志,即肆志玄览,尽发先世藏书,并鬻未见书,缣缃充栋,叩如探囊,称博雅君子,人能言之矣。……”(详见《徐霞客游记》第1181页)由此可见,少年时代的徐霞客就如此广泛而又认真刻苦地攻读,他博览群书,目空万卷,能过目而不忘;他聪明好学,且有超强的记忆力,这对徐霞客的一生产生了极其深远的影响,他后来之所以能写出极富有文采的卓具科学价值和文学价值的千古不朽的洋洋60余万字的巨著《徐霞客游记》,成为对国家、对世界有杰出贡献的历史文化名人,正是由于他从少年时代起便已打下了他博学多才和具有高深的文学修养与深厚的文字功底的扎实基础。
二、
如陈函辉.《徐霞客墓志铭》:“……豫庵遇盗,阨(厄)於别墅,跣足奔救,扶侍汤药者逾年。至於大故,哀毁骨立。里人以稚孝称。……是年(天启甲子1624年)霞客復出门,正游华下青柯坪,忽心动,亟绊草履驰归,而母已示疾。乙丑(1625年),自春徂秋,视汤药床褥间,衣不尝解带。母不食,霞客亦不食,母为强食之。迨以上寿终,霞客日夜作孺子啼,乞言於董宗伯、陈司成诸公,匍匐踉跄,哀感行路。其病剧时,吁天愿以身代,与遍索名参为饵,笃孝种种,不可枚举,几贻讥于灭性矣。……霞客以母氏春秋高,愿谨受不远游之戒……”(详见《徐霞客游记》第1184-1186页)又如吴国华写的《圹志铭》中说:“……先以母在堂,定方而往,如期而还。如游东白玄三岳,斋戒为母祈年,至九鲤湖求梦,为母卜算。每得仙芝异结,必献为母寿。……”(详见《徐霞客游记》第1182页)华亭陈继儒书:……文待诏书,復为之赞。自正德庚午及天启乙丑,凡历六帝矣。岁远放失,赖五代孙弘祖,百计购求,捐田三亩始得之。非一庵之积德,弘祖之纯孝,不落蠹鱼酒鸱间,便为泰山无字碑矣!感其赞叹,题其后归之。(详见《徐霞客游记》第1221页)再如陈仁锡写的《晴山堂记》中说:“孝子之至,通乎神明。辛酉(1621年)六月,澄江徐振之谒九鲤仙祠,问母寿。仙不云乎:‘四月清和雨乍晴,南山当户转分明。’醒得签诗……阅四月,孺人病疽寻愈,孝感也……”(详见《徐霞客游记》第1243页)为庆母寿,徐霞客特建晴山堂,并搜集历朝名公表彰徐氏世德的遗墨,征集当代诸公名人为其父母双亲作碑传题咏,又镌石制碑于晴山堂壁间,并拓印成帖,名曰《晴山堂石刻》,前后整整花了十三个年头,徐霞客长年劳瘁,耗尽心血,其精神孝思深深感动了许多时贤明流,无不乐于为之撰文赐墨,交口称赞徐霞客是当世奇男子。徐霞客也为之了却了一桩文化心愿,完成了一件伟大的文化使命。从此,他便可以掉转头来作艰苦卓绝的万里西南遐征。《晴山堂石刻》可以说是徐霞客笃孝的结晶,也是徐霞客一生创建的第一大文化工程,现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理所当然的当载入史册,而得以传世。
三、
为搜剔祖国山川岩壑的奥秘,徐霞客爬山,他望险而趋,必登群峰之巅;探洞,他觅奥而逐,务必幽穴之邃。如在雁荡山,他冒着几乎葬身深壑的危险,几次攀登雁岩顶峰,终于勘明大龙湫瀑布的源头和雁湖的确切位置,证实雁湖之水“与大龙湫风马牛不相及”,而志书所谓“岩在山顶,龙湫之水,即自岩来,”纯属以讹传讹。又如在楚南,为追寻三分石,查勘潇水之源,徐霞客宿九疑山头,“山高无水,有火难炊,”徐霞客在篝火边、风雨中度过了饥饿寒冷的夜晚。可是当他透过拂晓的晨雾,“仰见三分石,露影指顾间”,他又立即“忍饥冲湿篝而南”,此时此刻,徐霞客终于找到了“五间纵横交汇一处”的三分石分水岭,弄清了三分石是潇水、岿水、沲水的分水处,三水均下注湘江。指出“当时人们所谓三分石下水一出广东、一出广西、一下九疑为潇水,出湖广”的错误。
在我国西南各省,石灰岩分布面积很广,是世界上最广大的石灰岩地貌区域之一。徐霞客行程经过的湖南、广西、贵州、云南一带正是典型的石灰岩地貌区域。徐霞客先后在这些地区勘察了岩溶、山岳、红层、流水、火山、冰缘、应用等七种地貌类型。为探明石灰岩地貌(石灰岩溶洞)的特点、结构,徐霞客曾身历足涉的溶洞达一百多个,足迹所至,他无不想方设法穷其奥秘,尽其胜。他发现这些溶洞,有的雄邃宏丽,有的杳窅幽宓,有的层楼复阁,重门若剜,有的曲折窈窕,宛转透漏……。他在对沿途见到的石灰岩地貌的种种特征,如“铮铮屏立”的石山,“攒出碧莲玉笋世界的”峯林,如“坠壑成井,小者为眢井,大者为盘洼”的圆洼地,如“旋涡成潭,如釜之仰”的落水洞,以及“伏流潜通”,“水皆从地中透出”的伏流现象等等,徐霞客无一不作具体细致而又形象生动的考察记述.对于形形色色的石灰岩洞穴,徐霞客不仅描述其瑰丽雄奇的景观,而且分析其成因,考察其方位,研究其结构,其目测步量与记述的准确性和用现代化仪器测量的数据十分接近,比起十九世纪中,德国地理学家瑙曼才对特异的喀斯特地貌(即岩溶地貌)进行系统的研究分类来,徐霞客远远(比他早二百多年)走在了前面。《徐霞客游记》无疑是世界上最早的关于岩溶地貌(喀斯特地貌)研究的科学文献。
探寻长江源头。因为在《尚书·禹贡》中有“岷山导江”一说,所以长期以来,一直以岷江为长江源头,后世很多著作如郦道元的《水经注》也都是持此说。但是唯独只有徐霞客却对此产生了怀疑。为了弄清这个问题,他身体力行,逆流而上,亲自探寻长江源头,他通过长期广泛深入的实地踏勘,终于证实了长江源头并非是岷江,而首推金沙江。徐霞客将他的实地勘探和考证长江源头的过程生动地翔实地记录成《溯江纪源》(一作《江源考》),连同他的《游记》都被保存了下来,这是他一生创建的第二大文化工程,被称为千古奇书而载入史册,得以传世。
徐霞客对我国地貌作系统的实地考察,对岩石、水文、动植物、气候等等作了多方面的实地考察记述,开创了实地考察自然,并用优美的文学笔调系统地描述自然的新方向的徐霞客也是第一个,这是他超越前人和同时代人的杰出之处,也是《徐霞客游记》突出的科学价值和文学价值之所在。
四、
由白寿彝先生任总主编的大型历史著作《中国通史》简称《通史》,其中由王毓铨主编的《通史·明时期》的第四十七章为徐霞客、宋应星传,其中徐霞客就独占一节二目。一目是“万里遐征,至死不渝”;二目是“《游记》的学术价值”。而其他许多人物只是有节无目。这就充分说明徐霞客其条目原来内容的丰富和他历史地位的重要性了。文章对《徐霞客游记》的地表岩溶和地下岩溶作了重点的述说,说徐霞客还对岩溶的分布范围及地区差异作了精辟的论述。还说,徐霞客在地方岩溶方面作了“非常精彩”的论述,“内容十分丰富”。最后说“徐霞客的论述是建立在广泛而深入的实地考察基础上的,因而具有很高的科学价值。”为此文章用了一个判断句,作了结论:“徐霞客则是世界最早的伟大的岩溶学家和洞穴学家”。在水文学成就方面,还特别述说《江源考》一文的科学价值,说他“据理反驳‘岷山导江’的错误”,为人们正确认识长江源头作出了贡献。
《徐霞客游记》在文学方面的成就,文章引用了明清两代文化名人钱谦益、潘耒、奚又溥等在《四库全书总目提要》的评论给予了肯定。说《游记》“直叙情景,未尝刻画为文,而天趣旁流,自然奇警(潘耒语)”。说它“凡在编者,无不搜奇抉怪,吐韵标新,自成一家言(奚又溥语)”。这些话虽然是引用,这些文句,就原文来说,它们只是个人之言,或是“一家之言”,但是一旦被引用其内,这就成了历史家的言辞、历史家的观点了。所以,文章最后直接评价说:“这些赞美之词是实事求是的,一点也不过誉。徐霞客是当之无愧的游记文学大师”。在文章的结尾处,给以总评说:“徐霞客及其《游记》同时在科学和文学两个领域中放射出异彩,耀眼夺目”。
《通史·中古时代·明时期》的第九卷中除了人物外,还专门设了科技章节:有数学、天文学、物理学、化学、地理学、生物学和医药学等七个学科,而地理学科中独设有“旅行家及其著作”一节。而徐霞客名列人物卷后,又再次名列其中,而且作为旅行家的徐霞客是本节中的重点记述对象。本节总共记述了三个人:陈诚、王士性和徐霞客。撰写者在第一节的总述中就开宗明义地说:“其中著名的是徐霞客”。对于陈诚的记述只有70言,对于王士性的记述也只有250多言,而对徐霞客的记述就比他们二人的总和还要多,仅从内容篇幅上就可以看出徐霞客在“旅行家”这一方面的贡献之大和地位之高了。从内容看,虽然这三人同称为旅行家,但徐霞客的旅行与他俩的旅行有着本质的不同。陈诚的旅行是送使臣回中亚哈烈国顺便记载的。王士性的旅行,多数是因为官职调动顺道而至。也就是说他俩是“公私两便”式的旅行。而徐霞客的旅行则是“自幼立志,遍游五岳”,“专业”旅行,“自费而游”。他不应科举,不入仕途,而是一介布衣,是个普普通通的老百姓,他三十多年间,不断地外出旅行考察。虽然三人都有游记著作,但他二人是随处所见,信笔记来。而徐霞客的著作,则是专题考察,探索的“有意”记录。王士性游记多用历史典故。而徐霞客对其旅游考察的对象都给予真实而又逼真的描述,均还其本来面貌。所以撰写者实事求是地下结论说:“地理内容不如徐霞客丰富。”撰写者还说徐霞客:“旅途中的旅舍、农舍、破庙、山石、路旁、以至树荫下、篝火边,都是他写作的场所,他的手稿‘高可隐见’”所以撰写者面对尽管已经遗失严重,仍有六十多万字,且地理内容又这么丰富的科学巨著,他下了这样的结论:“徐霞客是我国伟大的旅行家和地理学家”。“他(徐霞客)为旅行考察献出了宝贵生命”。这一结论正是对徐霞客一生精神的最完美最崇高的评价,这一评价将徐霞客名留青史,永垂不朽!
洋洋百多万言的历史巨著,有二处专门章节纂述徐霞客,且给其六项“桂冠”的评定,评定徐霞客是我国伟大的科学家、地理学家、岩溶学家、洞穴学家、旅行家、文学家。一般人一生能有一个“家”就可了,可徐霞客一生竟有“六个家”的桂冠之多,而且还加了个“伟大的”修饰词。然而这正好说明徐霞客及其《游记》之奇啊!这也正是对徐霞客及其《游记》之奇的极好回报。(林嘉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