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索徐氏家风和晚明学风对徐霞客的影响
林嘉华
徐氏家风即南州高氏之风。南州高士之风创始于东汉汉桓帝时代江西南昌的徐稚。时年，徐稚面对朝政腐败,宦官专权，正直放废，便决心隐迹山林过耕读生活。朝野闻其德行、汉桓帝一再下诏征聘，然而徐稚皆不赴职，且很少与官府交往，这更引起人们对他的敬重。唐代诗人王勃在《滕王阁序》中讲到“陈蕃下徐稚之榻”，陈蕃破例下榻接宾，时人以为殊荣，然而徐稚却避而不见，于是当时太学生领袖郭林宗等便称徐稚为“南州高士”， “南州高士”之名由此而来。由此可见，徐稚隐而不仕的行为被视为徐氏家风，成为徐氏子孙仿效的榜样。继承南州高士之风的是北宋末年的徐锢，徐锢是梧塍徐氏的一世祖。徐锢是北宋末年的开封府尹，在金兵南侵，宋室南渡之际，他携带大批中原文献扈(随从)跸 (帝王出行时清道) 南来，隐居于杭州。徐霞客的第五世祖千十一为保持南州高士之风，与子孙相约:“俱誓不仕元”。自已离开繁华的苏州城，迁至非常偏僻的农村一一江阴梧塍里(祝塘)，徐霞客的九世祖徐麒，辞官不仕，隐居梧塍。其出世思想也深深地影响着徐代子孙。徐家一直“拒元不仕”隐迹农村，以农为本，诗礼传家，耕读为业，其“孝悌礼义，忠厚传家，耕读继业”和“重视名节、操守”的良好的徐氏家风，世代相承，簪缨不绝，也深深地影响了徐霞客的一生。
崇尚冰清玉洁高贵品格的梅花，是徐氏“南州高士”的一贯门风(家风)，徐霞客的第十世祖徐景南在梧塍里老家自筑“梅雪轩”，于室外植梅数株，自号“梅雪”，以示已志之清雅高洁。而其弟景州、景高，分别以“竹雪”、“松雪”为号，表示他们笑傲林壑，洁身自好的品德和风格。兄弟并筑“梧塍十景”，以过隐居生活。。徐霞客的父亲徐有勉更是“性喜萧散，益厌冠盖征逐之交”。他一生隐逸田园，寄迹太湖、虎丘、龙井间。当时梁溪（今无锡）官僚秦中丞、侯司谏几次慕名拜访，他都避而不见。徐有勉这种岸然自好、鄙视冠盖显达的思想，不能不给少年霞客以极深刻的影响。他辞去了朝廷命官之后的徐霞客的族兄雷门，独钟情小香山，于原苏东坡题写的梅花堂附近，买地结庐，种竹植梅，在桃花涧两侧，凿石疏沼，移松存涧，还在丘壑高坡处择地筑塘，表示他与香山缔结生死盟约的决心。在小香山结庐种梅的族兄雷门，同先祖的所爱所为完全是一脉相承的，对此，徐霞客由衷的高兴和欣慰，所以他数度登小香山拜访志同道合的族兄雷门，并以诗咏梅，尽情地歌颂梅花特有的性能。诸如:“种来香雾三千根，削就云根第一株”。“壁上叠梅花，壁下飞香雪”。“香留妃子名，花洒名贤笔”。“绕屋梅花香更清，当窗作影云俱轻”。“梅香宜月竹宜雨，一时雅致谁与并”。 “洒雪魂俱白，披青骨欲仙”。“香山仙子孤山癖，爱种梅花向明月”。“雨中移身月中栽，客与梅花月一醉”……更有一首《得横字》诗:
幻出烟萝傍玉京，须知片石是三生。
春随香草千年艳，人与梅花一样清。
混沌凿开云上下，崆峒坐倚月纵横。
峰头莫骑黄鹤去，留遍江城铁笛声。
这里不难看出，徐霞客不惜笔墨歌颂梅花，意在支持族兄雷门在小香山结庐植梅，同时也在表白霞客本人坚持徐氏家族原本的“南州高士之风”，追求道德上的完善，以实现自身的人生价值。尤其是徐霞客通过《得横字》这首诗既在明吟族兄雷门”烟萝”之所，又在吟香草由于春天常随故能千年艳；而实际上徐霞客既赞扬了雷门的人品风格同梅花一样清幽高洁而得以千年艳，同时又在表明霞客自己的人品风格与梅花一样清幽高洁而得以千年艳。其实还正是在吐露霞客自己的宏愿之情，可以说徐霞客的确是在借《得横字》以言自己的志向。如果说徐霞客当年的“留遍江城铁笛声”还只是其梦想，那么他几十年用自己的汗水，甚至用自己的生命去执着追求地考察国土和祖国的名山大川，并写成洋洋六十余万字的《徐霞客游记》和《江源考》等不朽名著，不就正好是今天的“留遍江城铁笛声”吗? 这也正好反映了徐霞客成功继承了南州高士之风的清幽高洁和其坚贞不渝的思想品质。经过他几十年坚持不懈地艰苦奋斗，使梦想终成现实的典范。
徐霞客所处的明末社会，正是思变之潮流日益形成。当时，社会上追求个性“自由解放”，提倡学问“经世致用”，崇尚自然，注重科学实验（实证）和调查研究，提倡实学，到实践中去探求大自然的奥秘。因此，产生了徐启光的《农政全书》、宋应星的《天工开物》，李自珍的《本草纲目》等等；把学术研究的范围从儒家经典扩展到了自然、社会、医药，农工、天文、地理、水文和思想文化等领域……所有这些晚明学风，无疑的对同时代年轻的徐霞客带来了重大而深远的影响；另一方面，当时明王朝内部官场腐败，正直的东林党人惨遭迫害，这也促使了年轻的徐霞客彻底断绝了仕途之望(念)。东林党人的思想对徐霞客产生了深刻的影响。徐霞客经常参加他们的活动，与钱谦益、缪昌期、高攀龙、文震孟、陈仁锡、黄道周等人交往密切，相互之间常有诗词唱和、题跋赠予。东林党人开创和倡导的经世致用的求实学风、崇实黜（去）虚的实证思想、知行合一的哲学理念也深深地启发了徐霞客，尤其是东林党人对理想的追求和敢于牺牲的精神也给了徐霞客无穷的力量。
综上所述，由此可见，徐霞客在成长、成才的道路上，他既深受徐氏家风的影响和熏陶，又深受晚明学风的影响，在这两个方面共同而又深深的影响下，便形成了徐霞客独特的个性和独特的人品与风格；他鄙弃权贵，摒绝仕途，敢于同东林党人相交;他毅然决然地冲破传统的禁锢，竟就"学”而不求“仕”，走出书斋，毅然走上了考察国土，考察祖国的名山大川，探索大自然奥秘的科学探险之路。他不求名利，不慕富贵，因而使徐霞客得以集中精力从事于祖国地理的考察研究上。为之他历时三十余年，足迹踏今十六个省区，这正如梅花的清幽高洁。为搜剔山川岩壑的奥秘，徐霞客爬山，他望险而趋，必登群峰之巅；探洞，他觅奥而逐，务达幽穴之邃;不论传说中的“神龙精怪”(茶陵麻叶洞)还是活生生的巨蟒(融县真仙岩)都阻挡不住他前进的脚步；有时走错了路，他“幸兼收之胜，岂惮往复之烦!”有时蹬断路绝，同行的侣伴和响导都已裹足却步， 他还贾勇直前 ;“衣碍则解衣，杖碍则弃杖“；“穿棘则身如蜂蝶，缘崖则影共猿鼯”。《徐霞客游记》第二卷至第十卷上，生动翔实地记述了徐霞客长途西行时“高而为鸟，险而为猿”，“三次遇盗，四次绝粮”等惊世骇俗的野外考察生活。徐霞客在野外考察中，所遇到的种种艰难困顿，表现了他惊人的毅力和无畏精神，结出了累累硕果。徐霞客在艰苦卓绝的旅途中，借青灯古庙，用自己30多年旅行考察经历和知识积累撰写成洋洋六十多万字的日记体《徐霞客游记》和《江源考》等名著，既是系统观察和记述自然的世界地理名著，又是描绘中国大好河山的旅游巨篇，被称为世间真文字、大文学、奇文字，亦正如梅花之清秀绚丽。徐霞客毕生追求富有生命力的香草梅花，追求人品上的”千年艳”和“一样清”，这种梅花般坚贞不渝无私无畏的精神是成就徐霞客事业的精神支柱，永远值得后人崇敬和发扬。
注：本文拟参加第十三届徐霞客国际学术研讨会之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