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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霞客赠崑石十二诗考探

徐霞客赠崑石十二诗考探
王 建
 
黎川的山川有幸,儒之大者朱熹、虞集、罗伦、魏禧等人亲濡过,亦有一位名叫徐霞客的“神龙”,排闼而入,惊鸿一瞥,翛然疾去。
崇祯九年(1636)十一月初七日,徐霞客(1586-1641)从建昌府南城县(今江西南城县)进入新城县(今江西黎川县),五天之后,于十一日上午从梅源(今黎川县西城乡梅源村)赶往邻县南丰。
初八日,徐霞客游历了黎川福山,虽然《徐霞客游记》并未明载“福山”,但本地人一读《游记》便知。其《江右游日记》载,初七日“宿于石瓶冈,去城二十五里,去福山十五里”。可知徐霞客初七日在石瓶冈(今黎川县社苹村)借宿,此地距福山还有十五里。初九日,“写十二诗付崑石上人,已上午矣”。[①]徐霞客遂下福山。当时福山寺有一位住持僧名崑石,徐霞客为答谢他,写了十二首诗以赠。因初八日无游记,推知徐霞客这一整天都在福山及其九叠谷畅游,并留宿于福山寺一晚。
明正德《建昌府志》载:“(江西)新城县福山,在县西南四十里,邑之镇山也。旧名覆船山,唐懿宗更赐名福山。朱晦翁尝讲道于此,有祠堂在焉。”[②]福山,是古黎川的“镇邑之山”,唐代就建有寺庙,南宋朱熹曾到此建“武夷堂”讲学,并留下《题福山》诗[③]一首。
 
一、《福山十二咏》横空出世
 
让本地学者莫名而又激动的是,这位崑石上人到底是何许人?徐霞客赠他的十二首诗是否存世?内容是些什么?因《徐霞客游记》未录,遂检索乾隆十六年与同治十年《新城县志》,亦不见。惟惜未见过康熙十二年《县志》。
“伊人”何在?众里寻她千百度,在清乾隆二十一年(1756)邑人冯行编次的《黎川文载》(江西省图书馆藏)卷末附录“历代名人咏黎川”中,赫然录有僧大宁的《福山十二咏》[④]。这个大宁是不是崑石?他的十二咏是否亲作?与徐霞客有瓜葛吗?——世之难能之巧合,果在此欤?兹录如下:
1、《谷口源》:
入谷口至下寺,土人呼为外源,过板而上呼为里源。四山交峙,涧水环流;鸡犬鸣吠,离落错杂;空翠窈冥,人语暗响。初入山,便得此住处。
谷口行来岭路危,一溪流水澹烟扉。鸡鸣高陇桑麻静,僧卧深云钟磐微。石向亭边人共立,花吹林外鸟俱飞。茗香饭熟茅茨好,秋日偏多芋豆肥。
2、《舡石岭》:
始自仙人桥,至瀑布桥二里许,两山相夹,大溪横流,石窦泉光,错落林荫。不独-瀑布-马尾也。黄海岸祠部书“瀑布”二字于石上。
两山相对一溪横,错落泉光隔树明。石磴秋苔如雨泼,板桥春水似雷轰。冲风小鸟低枝立,过岭孤云绝壑生。从此是非都洗却,瀑喧人语竟无声。
3、《七星桥》:
桥至寺不远,过者凭阑听桥下水声,如乘江上之舟。林峦映带,可坐观焉。
峡石桥横溪水浮,鲤鱼山亘在中流。闲云易散千峰雨,野色难分万壑秋。来往屐如江上泛,朝昏身似画图游。下方樵客奚知此,只斫青柴归去休。
4、《绍隆岩》:
岩在寺之西,传为绍隆初结茅处。今堆松树数株,处皆水田。登此,眼界高朗。
独横高陇水田中,特此攀寻细路通。野树烟连春亩绿,乱峰雨带晚露红。长天寥廓舒吾眼,短杖迟回念祖风。漫道此身真是梦,乾坤还赖校参同。
5、《文殊台》:
即寺之前峰。志载绍隆成道日感七佛于前,文殊接后,故又有七佛涧。台下修篁满目,最为清丽。
户外崔嵬百尺台,文殊曾引一低徊。高室鸟解衔花散,远峤人疑乘雾来。岭霁修篁悬缘水,林虚片月映苍苔。翛然蹑屐闻登陟,化迹今经几劫灰。
6、《碁盘石》:
石广丈余,方平如削,在水田间。当春温秋凉之际,有佳客至,趺此清淡,可忘归也。或谓即忘归石。
经寻邱壑爱温凉,随意清游到石床。花底泉声山欲舞,溪头林影水能香。诗成云外怀嵇阮,睡熟苔边梦老庄。几度忘归心自逈,松风萝月满衣裳。
7、《罗汉岩》:
九叠谷之口也。松筠交荫,高而幽,夫公写罗为“萝”,删“汉”字。石砌上多植秋海棠,呼为海棠壁。屋角梅树,寒傲有致,雪朝月夜,抱膝其下,更觉妩然。
松筠空映海棠深,人到山阶识磬音。绿满扉低□众壑,翠含高壁落□阴。梅花雪日直堪赏,诗句风林最可吟。闲杂老翁频发啸,待予霜月一榻琴。
8、《玉笋窝》:
箫曲峰右,削石如笋,高约十余丈。尝有游者经此,不敢仰视,以扇掩面急趋,恐倒而压也。傍有小阁,登可眺远。
岚收双石共飞斜,过客愁崩展扇遮。小阁虚横应有路,半轩空险果无涯。苍苔聊踏曾留句,河汉能登便作槎。千古高姿难可并,不胜清梦绕烟霞。
9、《大石岩》:
去萝岩约半里,下视七星桥、舡石岭,如在平埌。岩下有泉,品之,为山中第一泉。
脚下冈峦作地看,头颅上有几峰端。松门空掩桃花静,苔路虚随柏子寒。携铫就泉烹雪响,移床当槛卧云乾。闲情不问人知否,老逐幽踪兴未阑。
10、《童子峰》:
竹关之左峰也,与文殊台错峙。夕阳反照时,登而望之,如临金色世界。
竹林斜转碧山岑,倒影如窥下界金。青散晚烟笼岫远,红随秋水入江深。乱云鸥羽风初起,出树钟声日未沉。枝空自知闲不过,苍凉乘兴一高寻。
11、《九叠谷》:
谷在箫曲东。黄子安,黎川逸士也,三二十年游息其间,记称:泉石纷错,松桧空幽,桥亭梯磴,续绝而升,冥然旷然,众妙毕具,真天藏焉。
林深谷窈郁盘空,磴转峰腰鹤膝中。泉错石端连海眼,桥横云里度天风。台登众妙叹齐物,洞入通元唱大雄。一自草堂人去后,寒烟幽经渺无穷。
12、《箫曲峰》:
志载绍隆成道日,有异鸟鸣峰上,音如箫,故名。登其巅,可谓一览众山小。
平地千山散绿涛,独从箫顶望如毛。日生海外朝先近,月转峰根夜未高。炎夏僧衣棉更稳,清秋客屐齿多劳。遗音却想当年鸟,不识曾来叫几遭。
 
二,崑石与大宁,同一人乎?
 
崑石上人,据目前掌握的资料,或许因寂寂无名,查不到他丝毫信息,惟《徐霞客游记》略展其颜,或止不定还写错了名号。因不知崑石的其他僧号,笔者一径怀疑他就是石潮大宁和尚。故先来扫描一下大宁。
石潮大宁,进贤(今江西进贤县)傅氏子,字石潮,别号笠山。觉浪道盛法嗣之一。《建昌覆船福山石潮大宁禅师》[⑤]、《新城福山石潮宁禅师》[⑥]有一点记录,但非人物传记,多为佛法偈语,故无法获悉石潮更多的身份信息。要之,目前未发现石潮大宁与崑石是否为同一人,特别是未见石潮有“崑石”这个名号。
既然崇祯九年福山寺住持为崑石上人,那么,石潮大宁此年在哪呢?为此,有必要找找其师傅觉浪道盛的行迹,或许能探出其一点蛛丝马迹,因为觉浪早一年在福山寺住持。
道盛(1592-1659),字觉浪,号杖人,柘浦(今属福建)张氏子。十九岁弃儒入佛,至鼓山涌泉寺投瑞岩识和尚披剃。后阅无明慧经“颂临济三顿棒”语录,惊叹折服。参博山元来禅师于董岩(属今福建建阳),受具足戒。入冬,辞往江西新城县寿昌寺,途经建州(今福建建瓯)书林,谒元镜禅师。元镜细验其生平参证处,觉浪恣意披已心得,元镜感叹:“不期子乃能深入此秘密法门,吾寿昌者枝慧命,属子流布去也。”遂付源流并偈:“道盛群英祖,德尊万古师;钦承诸圣旨,启我永怀思。”[⑦]即获法衣,为曹洞宗第二十八世。觉浪随元镜往礼寿昌。无明对觉浪重重诘难勘证,大奇大喜。万历四十七年(1619),应“闽中十子之首”曹学佺等人敦请,开堂兴化,“时年二十八,而提唱卓然古德也”。[⑧]其后,觉浪历宝筏寺、龙湖寺、寿昌寺、福船寺、圆通寺、灵谷寺、天界寺、报恩寺、万寿寺、栖霞寺、天宁寺、崇先寺等名刹。顺治十六年(1659)九月初七日午时圆寂于金陵天界寺,塔葬栖霞山。著有“佛祖儒老内外篇集百余种”,影响较大的有《会祖规》、《尊正规》以及《天界觉浪禅师全录》三十三卷等。觉浪所收弟子多为明遗民,著名弟子有二十七人,记莂居士四人。[⑨]其中在黎川寿昌、福山、廪山等寺住持过的有竺庵大成、药地大智(方以智)、观涛大奇、梅逢大忍、石潮大宁(兴福山寺)等。
据载,“崇祯乙亥秋,(觉浪)会冢宰李长庚,请宝筏开堂。值宼乱,辞往(新城)寿昌扫塔。閴然谧(即见如元谧,时为寿昌寺住持)请主其席。明秋主(新城)福船。又明秋主(庐山)圆通。”[⑩]这段话不准确,常误导读者。其实,觉浪当时没有接受寿昌法席元谧的邀请,而是径直去了同邑福山寺,即崇祯八年乙亥(1635)秋入主福山,第二年秋(1636)前往庐山圆通寺。所以当徐霞客1636年11月来到福山时,觉浪已不在,住持僧为崑石上人。
当时,福山寺分为上寺与下寺,上寺在福山半腰,下寺在福山入口处。清同治县志“福山图”中已无下寺。《江宁府天界觉浪道盛禅师》载觉浪在福山寺住持时,一会儿说在“下寺小参”,一会儿说在“上寺小参”。[11]同时还有与黄端伯雄辩机锋的对话。这同样说明觉浪1635年在福山,因为黄端伯该年丁内艰服阕后,改任杭州府推官,并兼浙江选拔考试官。
当觉浪离开福山时,石潮大宁又去了哪呢?是否由他继任福山法席?不得而知。石潮大宁的得法弟子不少,比较出名的有兴玮,字远溪;兴琏,字松帜,安庆刘氏子,参石潮宁得法,住新城覆船山(即指福山寺),载于《廪山正灯录》中。因未见过《廪山正灯录》一书,不知其内是否有石潮或崑石的详赡记录。
觉浪有一个弟子叫阔堂大文,阔堂的嗣法弟子东皋心越。东皋心越禅师(1639-1695),号东皋,字心越,法名兴俦,清初浙江曹洞宗寿昌系三十五世僧人。1676年东渡日本,1691年日本水户的天德寺获重修并改名为寿昌山祗园寺,任住持,1695年圆寂于此,被尊为继唐代鉴真之后,又一位在中日文化交流史上作出杰出贡献的大师。其《五宗源流图》一文中记载了觉浪道盛嗣法弟子之名与所住持之寺庙。
天界老人(即觉浪——笔者注)法嗣(弟子为曹洞宗寿昌派第三十四世):
 
南岳成  青原然  寿昌存  虎跑瑸  青原智
寿昌浩  皋亭奇  福山宁  兴国忍  枝山选
天界玺  明昭补  天目闻  仰山津  抱山别
弘济健  同岑灯  上塔文  报恩麟  黄檗嵩
范成韶  妙叶权  祖堂杲  御之龙  节庵昙
似石玉[12]
 
其中,位列第八的“福山宁”即指石潮大宁,所以,继觉浪住持福山寺的很可能就是他,惟不知徐霞客何以写成“崑石”?
 
三、大宁诗?霞客诗?
 
石潮大宁会不会写诗?会的。大慧禅师《禅宗杂毒海》卷五录有其一首《樵薪》:“蓦持利斧和根斫,那管荣枯长短枝;缚去一冬烧不尽,有无句子总相随。”此诗当然是佛门打油诗,丝毫读不出诗艺水准。但他的《福山十二咏》却写得异常空灵玄妙。
唐诗重意境、重炼字,非老于诗者莫办。有人说:“唐诗以韵胜,故雄浑,而贵蕴藉空灵;宋诗以意胜,故精能,而贵深析透辟。唐诗之美在情词,故丰腴;宋诗之美在气骨,故瘦劲。”或谓:“唐诗多以丰神情韵擅长,宋诗多以筋骨思理见胜。”而明清之诗往往不明所以,既想继唐之韵,又拒宋之理,不驴不象,受众不群。故鲁迅会说:“诗至唐而绝。”以后就没有超越唐代的了。明万历后,佛教笃盛,三教合一,世象纷乱,文人的忠贞难以持守,其言其文多有摆动,往往受醇儒鄙视。不过,大宁和尚这十二首诗用词古朴,意境幽深,兼擅禅机,板唱宏响。诗具唐味,羚羊挂角,宛若神龙,殊有辋川之风韵,如“鸡鸣高陇桑麻静,僧卧深云钟磐微”、“翛然蹑屐闻登陟,化迹今经几劫灰”。特别是第六首《碁盘石》中的“诗成云外怀嵇阮,睡熟苔边梦老庄;几度忘归心自逈,松风萝月满衣裳”,浑然就是唐逸士之口吻。诗有高雅,论定由已。明清之诗虽不受人待见,比不了唐诗之凝炼之飘逸,亦仍有不少称心之作。
——只是,这些诗是释大宁亲自撰写的吗?试着分析:
明末清初,邑人黄子安写有一篇《九叠谷记》[13],极尽优雅,绮丽生动。全文近二千字,对山形九叠、三峡、七桥描写得清旷闲远、形神兼备,是一篇结构严谨、叙说明了的游记散文。大宁《九叠谷》诗序(或曰诗引)称“黄子安,黎川逸士也”。
黄钦,字子安。县城南津人。长弃举子业,究心古文诗章,结庐于福山箫曲峰一室中,古木怪石,有代几席。山广数十余里,黄子安披剔榛莽,凿石通径,迥出人境。尤爱九叠谷之胜,因而自号“九叠山人”。郡司李黄锡衮闻其高致,入山过访,子安隐避不出。黄叹曰:“真鸿冥也!”自制箫曲茶甚工,并工书法,善鼓琴。[14]
黄子安说“游九叠始于谷口亭,行深林怪石中,凡百五十步而至第二关,曰千山俱响洞。”这并非石潮大宁第一首《谷口源》所描述的地方,而是两个不同的入口,相距二华里许。上文已说,福山寺有上寺与下寺之分。因福山与九叠谷相依相偎,从福山下寺或福山上寺,均有便道通往九叠谷。
福山入口即为下寺,当地人称作外源。从下寺沿福山古道攀爬两三里则抵上寺。《谷口源》诗序云:“初入山,便得此住处。”倘若是大宁写的,那么前一年他随师父觉浪住持福山寺,诗序大致少不了“随师”之类字眼,或不言住处。所以笔者更倾向于徐霞客所写。徐霞客一到福山下寺,自然有意先找好寄宿之所。故“初入山,便得此住处”比较合乎游客心态。从其游记中可知,徐霞客最终没有止宿于下寺,而是在上寺。这由初九日游记或知:“即从草塘左循崖南下,路甚微削……直下三里,则溪自箫曲之后,……箫曲南溪之上,有居民数家,……地名板铺。”这个“草塘”,《游记》原注:陈本、乾隆本游记为“草堂”。据黄端伯《王孟铭新稿序》:“箫曲之麓有草堂焉,余与黄子安所构也。”[15]可知福山上寺稍上点有黄端伯构筑的草堂在焉。而徐霞客初九日从该草堂左“循崖南下”,尔后越过山涧,到了箫曲峰南侧的板铺村,则大抵可推知其宿于上寺。
不过,倘若石潮大宁在新城寿昌寺禅修时早到过福山寺,因而组诗为十二首,也说得过去。所以,咱们还得找其他证据。
在第七首《罗汉岩》的诗序中,作者是这样写的:“九叠谷之口也。松筠交荫,高而幽,夫公写罗为‘萝’,删‘汉’字。”这里特别要注意“公”字的称呼。明明是“罗汉岩”,此“公”硬要写作“萝岩”。作为走过路过的徐霞客,似乎不会如此随性改为“萝岩”吧。从他在黎川的游记看,仅只语言不通或土人国话不标准而误写了地名。比如上文提到的“石瓶冈”,实际就是当地社苹冈的音误,断非有意改写。要知,他写的是纪实游记,而非恣肆飞扬的诗词歌赋。所以,随性篡改者,此“公”也。如果这十二首诗是徐霞客写的,那么,此“公”则显然是指其对象石潮大宁。故在第九首《大石岩》的诗序中,作者干脆不再依违两可,直接说“去萝岩约半里,下视七星桥、舡石岭,如在平埌。岩下有泉,品之,为山中第一泉”。
不过,徐霞客既称崑石为“上人”,《罗汉岩》诗序中似乎就不该出现“公”的叫法。在《游记》中,徐霞客称呼僧人一般为“僧”或“师”,确实少见呼“公”者。倘若这些诗及序均出自大宁,咱们就得撇除徐霞客及崑石二人,此“公”则可能为福山附近的记莂居士或某一望重之乡贤。如此这般,则十二首的作者应为大宁无疑,与徐霞客无关。
兹采一旁证,不知能否揭开悬疑。邑人鄢郢《箫曲峰记》:“予和释石公诗有曰:‘结构半生高士力,至今令我思无穷。’盖谓公也。”[16]鄢郢(生卒不详),字晴岚,县城南坊人。明末清初人。顺治十一年(1654)岁贡生。与同邑涂伯昌、涂斯皇、过周谋、邓玉、黄龙元、陈一麟、邓代兴、邓鼎、江一绅等人诗文相酬,才名籍甚。康熙癸丑(1673),涂景祚编次《邑志》,鄢郢负责艺文志。[17]
与鄢郢交往的石公,很可能就是崑石上人,或曰石潮大宁。鄢郢是方外人,他称崑石或石潮为“公”,同样作为方外过客的徐霞客,可否也如此称呼?——我看可以。再举一例,清初邑人孔鼎《去上人梅花百韵序》云:“予未学佛而喜谈禅,去公未学儒而喜谈诗。冬仲以受妙法戒律来予乡,因出所和雪峤和尚《梅花百韵》示予。……我去其腐,去公去其枯,是去公非独能谈也。”[18]他也将去上人称作“去公”。黄端伯也称同门法嗣兄弟为“公”。所以,徐霞客如果称崑石上人为“公”,似亦平情。
当然,仅此仍不可妄断这十二首诗就是徐霞客而非大宁所作。读者千面,各有所识。症结在哪呢?当然在资料匮乏,同时也可能在大宁和尚本身。切记,笔者虽有倾向,但说是“可能”。乾隆年间冯行编修《黎川文载》时,距大宁和尚离世上百年,此时收集到《福山十二咏》,自然大喜过望。既然原稿没有注明是谁人写的,寺僧也以为是师祖大宁的遗存,作为编辑者,自然顺其意号上“大宁”之大名。只是这样,却可能湮没了游客大徐的遗韵。果如此,徐霞客初九日“写十二诗付崑石上人”就得折戟沉沙、明珠暗藏,崑石也可能有负于“上人”之号了。
结语:胡适之先生说“大胆怀疑”,笔者做到了,也庶几做到他的下一句“小心求证”,遗憾的是“证”不出的论。这不能怪笔者态度不严谨,或有倾向,而是“上穷碧落下黄泉”也无以奈何也。历史幽远,迷津难渡。关于这一阕“法案”,一时难以明甚,仅作为一个思路,静待后贤探赜。兹撷邑志所载李国相诗作为结尾,云:
 
一径纡回万仞山,离奇九叠画图间。
寻幽镇日无人到,花落花开也不闲。[19]
(作者单位:江西省黎川县地方文化研究中心,13979470733)
 



[①] (明)徐霞客:《徐霞客游记》之《江右游日记》,第362-363页,中华书局2015年版。
[②] 正德《建昌府志》第1-2册《山川》,一九六四年九月上海古籍书店据宁波天一阁藏,明代正德刻本景印。原书版框高二二.三公分,宽一四.五公分。
[③] 朱杰人、严佐之、刘永翔主编,束景南考订,朱熹撰:《朱子全书(修订本)·朱子遗集》卷一《赋、诗》,第557页,上海古籍出版社;又见载于《江西黎川鼎元朱氏族谱》卷六《武夷堂诗》第41页;正德《新城县志》卷十二《题咏》;正德《建昌府志》卷二;《全宋诗》第44册卷2393第27661页作《登福山远眺》,疑绍熙五年即1194年作。
[④] 倘按入福山为序,这十二咏的次序是比较颠混的,仅按《黎川文载》所录的顺序而标示1-12。
[⑤] (清)超永编辑《卍新纂续藏经》87卷No. 1571《五灯全书》,卷第一百十七。
[⑥] 维扬嗣祖沙门(宝轮际源高旻了贞)辑,天台国清、达珍编:《正源略集》,卷第八。
[⑦] (清)湘翁智沄:《洞上祖宪录》卷6,见《禅宗全书》第22册,第215页;(清)超永编辑:《江宁府天界觉浪道盛禅师》,《卍新纂续藏经》87卷No. 1571《五灯全书》,卷第六十三。
[⑧] (清)刘余谟:《传洞上正宗三十三世摄山栖霞觉浪大禅师塔铭》,见《嘉兴大藏经》第25册,台北新文丰出版公司,1987年,第751页。
[⑨] 觉浪嗣法弟子还有笑峰大然、其天大浩、阔堂大文、双峰大存、巨音大选、石濂大汕、方融如玺、石公大瑸、同岑大灯、御之大龙、亭山大充、千丈大英、思予大闻、戒弘大伊、叶妙大权、蒲庵大健等人,记莂居士有冢宰梦白李居士  侍御旻昭陈居士  文学尊素毛居士等。
[⑩] 见《东苑晦台镜禅师法嗣江宁府天界觉浪道盛禅师》,(清)超永编辑《卍新纂续藏经》87卷 No. 1571b 《五灯全书》,卷第六十三。
[11] 见《东苑晦台镜禅师法嗣江宁府天界觉浪道盛禅师》,(清)超永编辑《卍新纂续藏经》87卷No. 1571《五灯全书》,卷第六十三。
[12] 陈智超.旅日高僧东皋心越诗文集[C].北京:中国社科院出版社.1994.24;浦江县政协文史资料委员会主编,东皋心越全集,浙江人民出版社,2006.12,第56页。笔者一直不清楚觉浪为曹洞宗28世,他的弟子何以为曹洞宗寿昌系34世,待贤者揭晓。
[13] 同治《新城县志》卷一《山川》,第4页,(清)刘昌岳修,邓家祺纂,同治十年(1871)刻本。
[14] 同治《新城县志》卷十(3)《人物志九·隐逸》。
[15] (明)黄端伯:《瑶光阁集》卷九《序》,第13页,江西省图书馆藏清乾隆黄祐刻本,四库全书存目丛书,集部第193册,第252页,齐鲁书社1997年版。
[16] 同治《新城县志》卷一《山川》,第6页。
[17] 同治《新城县志》卷十2《人物志五·文苑》,第10页。
[18] (清)孔鼎:《楷园文集》卷之二《序》,第3页,《四库禁毁书丛刊补编》71-662,清康熙刻本,南京图书馆藏,北京出版社2005年版。
[19] 同治《新城县志》卷一《山川》,第4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