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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随笔二则》看徐霞客的爱国情和政治敏感性

              从《随笔二则》看徐霞客的爱国情和政治敏感性
              胡金玉   
 
 在《徐霞客游记》附编中有一篇一千四百多字的短文,标题就叫《随笔二则》。文中既无景物描写,也很少有人物刻画性描写,只是以史实的形式,极其简练的笔触,为后人记录了两个发生在边陲地区的事件。从题目看,似乎也无关紧要,只不过是“随笔”而已,也很容易被人误解为随意写写罢了。一开始,我就是这样认为的,只是读一读就过了,但最后的三行却引起了我的深思,我猛然觉得:随笔,随笔,却并不随意!霞客那股思虑国家安危的热情,那腔满腹韬略的英才帅气,那颗热爱国家,维护江山统一的赤子之心,那洞察社会现实的灵敏的政治嗅觉,明晰可见!且又多么的殷切、深沉!可是他,一介布衣,仕途以外的一介平民,在一向以官帽为标志的朝廷中,他把问题看得再透彻,解决的办法再恰当,又有谁会当一回事呢?于是,霞客只能把明朝江山难保这件天大的事留在了他的游记中,且只以“随笔”命之。
   《随笔二则》讲了些什么呢?总的说,反映的都是边陲地区的治安问题。从题材上看,霞客选材相当严谨,相当精要。两则事件,一个是个案,一个是群案,个案选材以一个家庭为例,群案选材以一个地区为例,一小一大,但反映边患问题的严重性是有其共性的,区别在于一个比较简单一点,一个更为复杂罢了。
第一则,仅三百来字,简短地述说了地方官二代的嚣张与跋扈。木启元是黔国公沐昌祚的儿子,国公去世,儿子承爵,这在封建社会里本属寻常。但在这里,让我们看到了一个目无国法,敢与朝廷长官顽抗的木启元,一个粗鲁、蛮横,视读书人为草芥的官二代!
按理说,其父去世,地方上的读书人前往凭吊,是件好事,应当以礼相待,妥善安排。但因治家不严,他家的门奴竟随意打伤了一位书生,以致引发了群殴事件。双方闹到了直指(官名,是朝廷特派到地方的御史)金瑊那里,金直指坚持要逮捕木家的家奴,木启元竟招兵围困直指府,且用炮轰来恐吓直指。在木启元眼中,朝廷特派也算不得什么,也奈何我不了。他不但不收敛,反而有恃无恐,进一步扩大事态,把自己推向犯罪的深渊,竟然目无法纪私自抓捕了那十来名书生,又无辜地将他们杀害,并把人头装在布袋里高挂在木桩上,以示抗拒。可怜这些书生,前往吊唁黔国公的一片诚意,竟落得个屈死的下场!悲惨!
贵州总督张鸣鹤了解实情后,上报了朝廷,巍珰们主张调停(当时宦官专政)。可木启元却毫不理会,气焰更加嚣张。木启元母亲宋夫人担心朝廷会斩断世袭,痛哭了三天,用药毒死了儿子,事情才算了结。
在这里,霞客向人们传递了一个惊人的信号:边远地区的大明政权形同虚设!土官正在演变为土霸,演变成一个无可救药的毒瘤,演变成随意草菅人民的刽子手!
第二则所讲的事情比第一则复杂,牵涉面广,人员也多。从事件开始和结局看,霞客反映了边陲山区安危方面的多重问题:
普名胜是广西阿迷州的土寇。其祖父和父亲在三乡、维摩地区作乱,广西郡守萧以裕调用宁州禄土司的兵力联合将其剿灭了,收复了维摩州,开辟了三乡县,普名胜逃亡到阿迷。宁州禄洪土司打算一起除掉他,但临安守军梁贵梦,郡绅王中丞害怕宁州禄土司势力太强,对己不利,有意留下普名胜与之为敌,私下故意庇护普名胜。
这是事件的开始,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地方守官担心普一方被镇压了,另一方禄土司会强大起来,故而有意给禄土司留个对手,以钳制其兵力。这看似“聪明”的一个小计谋,却招来了不尽的大麻烦。这是为官决策的失误。也有坐山观虎斗,以减轻自己压力的一己私念在作祟。
十余年后,普名胜在阿迷境内的兵力一下强盛起来,好多土司被他攻击而破败,普将兵力驻扎到州城,又想尽办法要夺取州的守备权。抚丞王中丞对此很是担忧,便乔装潜入州里,获得了普要反叛的实情,并上书要求剿灭。朝廷下令川、贵四省合剿之。
先有石屏州龙土司出兵,被歼灭。三月,王中丞亲驻临安,布政周世昌统领十三参将,领兵一万七千,逼近贼守地,被堵州外,不得进。双方僵持近两个月。后龙土司杀了州外普的部将,官兵才得以挺近并靠近州城,但围困了四个月,还是没有攻下。
事情并没有临安守军梁贵梦和王中丞想象的那么如意,才十年的时间,普名胜就强大到攻城拔池,威胁到地方政权安危的地步了。如果当初“宜将胜勇追穷寇”,可能用不了几天,就能把普家斩草除根,消除后患。而今四省官兵合剿,已经用了半年时间,却奈何不了他。坐失良机,悔不当初啊!一旦失策,追悔莫及!王中丞自觉悔悟已晚,必尽力剿灭之。
可事情已经开始趋向恶化。普名胜不仅与任职地方的官员廖大亨有了勾结,还串通一气,暗中派使者到京城反诬王中丞在故意挑起事端以便邀功请赏,并说百姓受到伤害,生活困苦不堪。朝廷信以为真,又下达文书责问道:普名胜占地不过百里,兵力不足千人,即使反叛,立即可下令剿灭,哪里用得上出动如此庞大的部队去攻打呢?尽管王中丞和宫中有关人员极力申明必须将其剿灭,但朝廷并不重视,把这么重要的大事又让枢密部再作商议。
而王中丞分析事态发展的原因中提到,前任有司官员明知普名胜包藏祸心,但姑息养奸,造成如今难除的蔓草,皇上也因此责备过以前的巡按与抚使。这下问题就又来了,前任抚使闵洪学如今已经擢升为宰相,他心知肚明,生怕不能自脱干系,马上用流言蜚语暗中怂恿大司马反扑,大司马立即抢先一步对枢密部官员放话说,普名胜地盘不及一县,现任抚、按故意张扬,扩大事态;又故意拖延日期,是在白白浪费挥霍县里的官饷。枢密部员就此上报,皇上下旨,立即就地逮捕王中丞和按使赵世龙。就这样,在临安军中,在两军对峙的过程中,逮捕了两位首脑指挥官。结果是,十月逮捕了王中丞和赵世龙,十二月,周世昌被铳打死,十三参将全部战死。来年正月初一,贼兵动用全部兵力攻打临安。
霞客把整个过程写得这么详细,具体,反映了几个方面的问题:1、反贼与命官勾结,诬陷地方当局者轻事重报。2、地方前任官员不作为,后又身居朝廷要职,不以国是为重,反而拉帮结派,诬陷当事者寻衅邀功。3、朝廷行事草率,不作深入调查,偏听偏信,助长了不法官员的恶势力。4、朝廷临阵逮捕将帅,涣散军心,霞客言,犯了军中大忌。
从万历四十二年至崇祯七年普名胜死去,直至后来普名胜妻子当权,这一地区一直遭受着普氏家族的骚扰与统治,而自普名胜妻子当权后,更是威行远近,镇压有方,拉拢有司,贿赂士绅。朝廷只是一味地迁就,安抚,以致临安以东,广西以南,根本就不知道还有明朝的官员存在,而命官的昭告、文书也形同虚设;百姓更是噤若寒蝉,不敢有一字非议;其他土司闻风慑服,不敢与之抗衡。大明疆土,就这样沦为土霸的独立王国。
文章在结尾时,霞客提出了三大问题:
一、王伉(即王中丞)以启衅被逮,后人苟且抚局,举动如此,朝廷可谓有人乎!
二、夫伉之罪,在误用周世昌,不谙兵机,彌连数月,兵久变生耳。当时止宜责其迟,留策其后效。临敌易帅且不可,遽就军中逮之,亦太甚矣。
三、朝廷于东西用兵,事事如此,不独西南彝也!
  朝廷无正直之士,即使有,也遭排挤打击;用兵不当,临阵逮将,内部摩擦不断;西南彝地如此,中东部地区亦然。巍铛专权,皇帝昏昏然,“朝廷行事苟不自正,何以正天下?”风雨飘摇中的大明江山岌岌可危!这才是霞客的担忧啊!
正如《三国志》名句所言:明者见危于无形,智者见病于未萌。徐霞客以“明者”“智者”的眼光,看到了不可逆转的边患,官患,也看到了国患。不居庙堂之高,身处江湖之远,访名山,察水道是他的正事,单人只身,深入边陲,了解实情,置国之安危于心间,也是霞客的正事,如果没有满腔的爱国情怀,没有清醒的政治嗅觉,谁会这样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