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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锐于探索,尤工于摹写 ——读《游天台山日记》有感

既锐于探索,尤工于摹写
——读《游天台山日记》有感
蔡崇武
   
每当我打开《徐霞客游记》启读《游天台山日记》,激动的心情就难以自抑。他是正式出版的《徐霞客游记》的首篇作品,现今的游记是由原来的《名山游记》及《西游记》组合而成,两者在游记的体例上大致统一。因此。解读《游天台山日记》,窥一斑见全豹,不但可以聆听到徐霞客开启人类之旅的天籁之音,更可以看到徐霞客“既锐于探索。尤工于摹写”的记游特征,因此认真研读《游天台山日记》对于理解徐霞客及其整部游记有着特殊的意义。
一、开造了独特的“徐霞客游记体”
《游天台山日记》是一篇行记。行记者,乃游记之一种。排日记事,边行边记,是许多游记作者常用的表现方式。陆游的《入蜀记》就是这样,他在乾道五年(1169)被任命为?州通判,于次年(1170)闰五月十八日由山阴出发赴任,一路上边行边游,期间经运河,泛长江,入三峡,走蜀道,于同年十二月二十七日抵达?州,作者记录了一路游踪所至,所思所感,留下了脍炙人口的带有行记特色的游记实录。范成大也是这样,他以行记的方式留下了著名的《骖鸞录》和《吴船录》。徐霞客吸取了唐宋以来许多旅游家的行记的长处,以行记的方式写下了六十余万字的《徐霞客游记》,而《游天台山日记》就是《徐霞客游记》的第一篇。徐霞客在《游天台山日记》中没有简单地模仿古代行记的模式,而是处处渗透着创新的元素,有了许多突破和发展,正如冯岁平先生所说,他在吸收古代行论的基础上,创造了“徐霞客游记体”。
这种“徐霞客游记体”有着自身的鲜明的特点。它虽然“排日记事”,但游记之间衔接紧密,分则单独成篇,合则联成一片,使整部《徐霞客游记》组成一篇游览大世界,呈现出千变万化气势的宏篇巨著。《游天台山日记》是《徐霞客游记》中的首篇,不长,从“癸丑之三月晦”,到四月初八止,总共只有九天,但它与《游雁荡山日记》紧密相连,《游雁荡山日记》的开头第一句就是“自初九日别台山,初十日抵黄岩”,由此可见,这是前后游的紧密关系。整部《徐霞客游记》就是这种环环相扣,前后衔接的游览之记。据冯岁平先生在《徐霞客游记:中国古代日记的典范》一文中的统计,徐霞客在1427天旅游中,共写了1057天日记,毫无疑问,这是创造历史纪录的。这些游记雁日期上并不是紧密衔接,但总体上是气息贯通、前后联成一体的。因此史夏隆在《徐霞客游记》序中,大声咏唱其“驰鹜数万里,踯躅三十年”,认为正是徐霞客,在中国的旅游史上第一个谱写了连续游览半个中国的最为华丽的篇章。
这种“徐霞客游记体”在对具体景物的取舍上,不是逢景必记,而是慎重选判,处处表现出其个人的特定的价值观。如初三日,他从太白堂至黄经洞,本来从小径前往,路见一突石,“颇觉秀蔚”,可是“至则一发僧结庵于前,恐风自洞来,以石甃塞其门,大为叹惋”。这里看似只是轻轻一笔,但充分表现了徐霞客对发僧只顾自身利益,破坏自然景观的不满。相反,对一些美好的景观,则赞不绝口,即使一些细节也不放过。如徐霞客取寒、明两岩道,觅骑,五十里至步头,而后又经二里入山,这时由于雨停景美,因此写道:“入山,峰縈水映,木秀石奇,意甚乐之”。由此可见,徐霞客采用行记来写作,其实是把自己当作了一切景物的见证者,甚至把自己看作为景物动态的参与者,从而增加了游记的真实性与可信性。因此,这不能不说是“徐霞客游记体”的又一个鲜明的特色。
这种徐霞客游记体,在文体上虽然属于游记范畴,但有它自身鲜明的特点。冯岁平先生在《徐霞客游记》:《中国古代日记的典范》一文中有过专门论述,我基本上赞同他的意见,但我认为,可以更加概括些,简而言之,这种文体的特点,就是按日记行,前后关联,参插注考,独成一体。就拿《游天台山日记》来看,它是按日记行的日记,但这种日记与一般的旅游日记不同,它是前后关联的,它与《游天台山日记》读相互联接,形成了对天台山考察、游览的整体的记载。在日记中也穿插有注、考。如“上下高岭,深山荒寂”后就有注释:“恐藏虎,故草木俱焚去”。因此这种独特的徐霞客的记形体,把它归结为“徐霞客游记体”,我认为,这种提法,既符合实际,也反映了徐霞客在文体上的创新之举,充分表现了他在文学上“锐于探索,敢于突破”的大无畏精神。
二、唱出了一曲山水大美的赞歌
《游天台山日记》是《徐霞客游记》的首篇,它不仅展示了“徐霞客游记体”的无穷魅力,而且在游记的内容上也有独到的意涵:它告诉了人们,徐霞客绝不是一般的旅游者及游记作家,他实际上是个大美江山的歌唱者,传统文化的崇敬者,更是自然科学的探索者。他的游记总是站在一个时代的制高点上,用创意创新的歌喉放声吟唱,
徐霞客带着喜悦的心情走进天台山,他发现这里山美、水美,人文意蕴更美,因此唱出了一曲又一曲的赞美之歌。他大声歌唱天台山的水瀑之美,在初三日这天,徐霞客这样写道:“遂由仙筏桥向山后越一岭,沿涧八九里,水瀑从石门泻下,旋转三曲:上层为断桥,两石斜合,水碎石间,汇转入潭;中层两石对峙如门,水为门东,势甚怒;下层潭口颇阔,泻处如阈,水从坳中斜下,三级俱高数丈,各极神奇,但循级而下,宛转处为曲所遮,不能一望尽收。”水瀑分上、中、下三层,各逞其势,各显其特色,谁能不为这样的泉水心动神摇?正因为这样,当徐霞客离开仙筏桥时,还一步三回头,达到了“观石梁卧虹,飞瀑喷雪,几不欲卧”的程度。天台山的山洞是奇的,徐霞客又倾情歌唱:“入关,则四围峭壁如城。最后洞深数丈,广容数百人。洞外,左有两岩,皆在半壁;右有石笋突耸,上齐石壁,相去一线,青松紫蕊,蓊蓯于上,恰与左岩相对,可称奇绝。”一个山洞,广容数百人,洞外还有石笋、青松,这是一种多么奇异美丽的景色!初六日,徐霞客去寒岩,回返,这时他又观赏到了天台上的另一种景色,于是又热情咏唱:“还饭僧舍,觅筏渡一溪,循溪行,山下一带峭壁巉崖,草木盘垂其上,内多海棠紫荆,映荫溪色,香风来处,玉兰芳草处处不绝。”这里展示的是天台山繁花如锦的柔美,从而表现了天台山不仅高峻险拔,而且温馨多姿。《游天台山日记》作为《徐霞客游记》的第一篇,它为游记定下了主旋律,那就是对祖国的山山水水要永远颂唱赞美之歌。
徐霞客深深明白,历史悠久的祖国,每一座山、每一条水、每一个村庄都蕴藏着深厚的文化底蕴,因此他在考察每一座山、每一条水,甚至每一个村寨时,都会去追寻其历史的遗存。他来到天台山,想起了晋朝孙绰的《游天台山赋》:“双阙云耸似夹路,琼台中天而悬居”的诗,于是他决心在观赏天台山美好风光的同时,一定要到琼台、双阙一游。在《游天台山日记》中,整个文章实际上是围绕着这一中心而展开。徐霞客并不认识到琼台、双阙的道路,因此两次向高僧云峰请教,并在云峰的带领下,终于来到了双阙与琼台。徐霞客这样写道:“出数里,访知在山顶;与云峰循路攀援,始达其巅。下视峭削环转,一如桃源,而翠壁万丈过之,峰头中断,即为双阙,双阙所夹而环者,即为琼台。台三面绝壁,后转即连双阙。余在对阙,日暮不及登,然胜已一日尽也。”从这里,我们不难看出,徐霞客当时很高兴,但流露出了未能尽兴的遗憾,因此二十年后又一次到了琼台、双阙,这一次他穷尽了琼台、双阙之美,他在《游天台山日记(后)》中,高兴地写道:“今始俯瞰于崖端,高深俱无遗胜矣!” 由此可见,徐霞客之游绝不是浮光掠影的浅游,而是有目的,有计划地对祖国山河考察的深游,因此,难怪陈函辉在《霞客徐先生墓志铭》中深怀感慨地说:“予谓霞客不以游重,而千古游人,从此当以霞客重!”
还有一点值得我们高度重视,徐霞客的旅游并非只是对山水景物的欣赏,它处处渗透着科学的眼光,他总是站在科学的高度,对一些自然现象进行科学的考察。《游天台山日记》虽然前后总共才九天,但也有这样的记载,如他来到太白山顶,发现一路冰霜严重,而岭角山花盛开,于是写道:“复上至太白,循路登绝顶,荒草靡靡,山高风冽,草上结霜高寸许,而四山回映,琪花玉树,玲珑弥望。岭角山花盛开,顶上反不吐色,盖为高寒所勒耳。”这里写了“复上至太白”的路途中,由于寒风吹拂,因此一路上都是冰霜重重,“琪花玉树”。到了山头上,发现“岭角山花盛开,顶上反不吐色”,其实这并不奇怪,因为岭角未被寒风侵袭,山顶上处于寒风之中,所以岭角开花,山顶花儿反不吐色。在散文中,这只是一个细节,但正是这一细节,反映了徐霞客始终用科学的眼光看待一切事物,彰显了《徐霞客游记》的科学性。此外,我们从《游天台山日记》中可以发现,徐霞客对路途里程的记述,始终带有严格的科学色彩。如记述寒岩,不仅精确的记述:“凌晨出寺,六七里至寒岩。”而且对岩半一洞的记述,也用数字表述:“岩半有一洞,阔八十步,深百余步,平展明朗。”又如,初七日,从平头谭至桃花源,也把路途的里程交得清清楚楚:“自平头潭行曲路中三十余里,渡溪入山,又及四五里,山口渐夹,有馆曰桃花坞。”这里“三十余里”、“四五里”,路程的远近交待得清清楚楚。如此精准的记载自己的游程,在古代的游记中是极为少见的。对徐霞客这些科学精准的记述,吴江学者潘来佩服得五体投地,他在《徐霞客游记》的序言中称赞道:“故吾于霞客之游,不服其阔远,而服其精详;于霞客之书,不多其博辨,而多其真实!”
《游天台山日记》实际上是我们深入解读《徐霞客游记》,认识徐霞客“工于摹写”的一面镜子,值得我们细细品味。
三、关于“开篇地”争议的思考
就在我们赏读徐霞客《游天台山日记》的时候,在天台山传来了关于徐霞客游记开篇地的争议声,一说徐霞客旅游的开篇地在宁海,一说徐霞客旅游的开篇地在天台山。对于领衔这次争论的两位同志,都是我尊敬的徐学研究者,在徐学研究中都有突出的成就,但他们对徐霞客旅游“开篇地”的观点,我认为值得商榷,这在我的《也谈徐霞客壮游的始发地、首游地、开篇地及终游地》(见《徐学研究》2018.4)中已有阐述,但由于这次是读《游天台山日记》的感想,因此,我想十分有必要,再说一说我对这一问题的想法。
(一)徐霞客游记的开篇地,现有两个解读,一是指徐霞客出游写作的第一篇游记之地,另一是指现在出版的《徐霞客游记》中第一篇,也即首篇,如果作者以前没有写过游记,也可以看作开篇,写作这篇游记之地,即开篇地。但现在有大量证据,证明《游天台山日记》并非是徐霞客旅游中写作的第一篇游记。我在《也谈徐霞客壮游的始发地、首游地、开篇地及终游地》中,就曾引用陈函辉《霞客徐先生墓志铭》及钱谦益的《徐霞客传》中的材料,证明徐霞客从首游东西洞庭两山到天台山之游,中间间隔6年,这6年中,徐霞客没有闲着,他带着“远游冠”,到处去旅游。陈函辉写到的就有泰岱、孔林、孟庙、峰山、落伽山、华顶、大小龙湫、石门仙都,还有六朝佳丽地秣陵;钱谦益提到的有阳羡、京口、金陵、吴兴、武林、浙西泾山、天目、浙东五泄、四明、天台、雁宕、南海落伽等处,这里加上陈函辉提到的地方多达二十多处没有游记。而据季会明在《徐霞客游记》序言中记述,徐霞客叫他整理游记时,徐霞客自己说过:“余日必有记,但散乱无序,子为我理而辑之。”这充分证明,徐霞客到过这些地方,必定写过游记,那么这近二十处地方的游记到哪里去了呢?这肯定是遗失掉了。因此,把《游天台山日记》作为徐霞客游记的开篇处理,我认为是值得商榷的。
(二)从上述的情况我们可以看出,不仅在天台山内部,对开篇地存在着分歧,而且对徐霞客到天台山之游,也即对徐霞客的《游天台山日记》是否是徐霞客所有旅游中的首游,在认识上也存在着分歧。那么这个问题怎样解决呢?我认为,这里有两个层面的问题,应该分别处理。一是宁海与天台山谁是开篇地的问题,我认为,在徐霞客《游天台山日记》前的诸多游览地未发现游记之前,提出并讨论这一问题是有积极意义的,它可以推动徐学的研究向广度和深度发展,也有利于当前的徐霞客之路的旅游的宣传和推广,因此我建议浙江省徐霞客研究会要关心这一问题,对徐霞客之所谓首游之地,积极进行协调处理。二是关于《游天台山日记》前的游记的搜寻问题。对于《游天台山日记》之前,徐霞客到过这么多地方,我前边就列出二十多处,而且他自己对季会明讲,“余日必有记”,因此,我坚信《游天台山日记》不是徐霞客的“开篇”之作。因此,我们将继续并建议徐学界的同志,能一起搜寻徐霞客在《游天台山日记》前的游记,也许会有新的发现。这里,我举个例子,可能对我们有启发。不久前,我们在李寄诞生40周年之际,编辑《李寄纪念文集》时,原来根据我们掌握的资料,李寄的诗歌只有318首,但在编篡过程中,唐汉章先生发现,四川博物馆也保存有李寄持抄,这部诗抄就有350多首,整整多出了二十多首。因此,我们深信,只要我们群策群力,一定有望能发现徐霞客在《游天台山日记》前的散佚之作,也一定能把徐学研究提高到一个新的水平!
《游天台山日记》作为徐霞客游记的代表作,最近被选入新编的中学语文教材,作为倡导阅读的名篇之一。我真诚的希望,未曾读过《徐霞客游记》的人们,都能把这篇游记读一读,也许从此会爱上这位中国古代的“游圣”徐霞客,爱上这名闻遐迩、风景秀丽的天台山!
 
2019年9月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