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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发现的徐霞客三首诗解读

新发现的徐霞客三首诗解读
作者: 蔡 崇 武
正当徐学研究越来越深入之际,传来了一个特大喜讯,徐霞客与友人张绍和唱和的三首诗,在福建漳州被徐学研究工作者陈镜清先生发现(见《徐学研究》2016年第4期)。
张绍和,名燮,字绍和,福建龙溪人,明朝万历举人,他有《东西洋考》等著作问世。从徐霞客的唱和诗所记载的内容来看,张燮是徐霞客十分崇敬的漳州文化名人。徐霞客的唱和诗,题为《过霞城访张绍和先生归途赋谢三首》。这里的霞城,是丹霞城的简称,丹霞是漳州的别名。这是徐霞客到漳州访问了张燮以后,在回来的途中,为答谢张燮而写的诗。诗题中“赋谢”,是赋诗以表谢意的意思。徐霞客为什么要谢张燮呢?据陈镜清先生同时发现的张燮与徐霞客的三首唱和诗来判断,是事出有因的。张燮与徐霞客唱和诗之二,诗题为《徐霞客为太君作秋圃图诸名下属缀备矣入漳徵言而追志之》。这个诗题,说明徐霞客来访张燮,是在他得到“秋圃晨机图”之后,为母亲的八十寿喜来请张燮写庆贺诗文的,这就是所谓的“入漳徵言”。张燮答应了他,因此,他要“赋谢”。后来,张燮所写的那首诗,由李宓书写后,被收入了晴山堂石刻中。
新发现的徐霞客这三首诗,为我们提供了不少新的信息,有极重要的文史价值。为了能与更多的徐学界与文学界的同仁,共同对这三首诗进行学习与研究,现在在汗竹先生报道的基础上,根据本人对这三首诗粗浅的理解,对其逐一作出解读,以供大家参考。
 
其  一
原诗:
伊人何事托蒹葭,鹤骨森寒鬓未华。云笈著成仙竹素,锦囊探出句烟霞。沧桑幻矣宁随世,城郭依然别有家。俗客不嫌同鹿豕,肯将深洞闭瑶花
注释:
⑴伊人:犹言此人,即意中有所指的那个人。《诗经·秦风·蒹葭》:“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⑵蒹葭:《诗·秦风》篇名。蒹,没有长穗的芦苇。葭:没有长成的芦苇。蒹葭,统指青色的没有长成的芦苇。
⑶鹤骨:鹤的骨骼,比喻超凡脱俗的气质。孟郊《石淙诗》之六:“飘飘鹤骨仙,飞动鳌背庭”。
⑷云笈:云,云彩,这里指用云彩图象作的装饰纹。笈,书箱。云笈,装饰着云彩纹的书箱,这里借指已写成的诗稿和文章。
⑸仙:超出凡庸之意。
⑹竹素:犹言竹帛,指史册。《抱朴子。论仙》:“况列仙之人,盈乎竹素也。”
⑺锦囊:用锦做成的小袋子,古人多用于藏诗稿和机密文件。李商隐《李长吉小传》:“(李贺)恒从小奚奴,骑距驴,背一古破锦囊,遇有所得,即书投囊中。”
⑻句:句子。《文心雕龙·章句》:“句者,局也,局言者,联字以分疆”。引申为用优美文句写作。
⑼烟霞:云气霞光,常用于比喻人世沧桑之多变。徐霞客《游小香山梅花堂诗》之四:《醉中漫歌》:“冰雪长萌物外契,烟霞幻出人间世”。
⑽宁:(nìng)岂,难道。《楚辞·渔父》:“宁赴湘流,葬于江鱼之腹中。”
⑾城郭:旧时在都邑四周用于防御的墙垣。一般有两重,里面的称城,外面的称郭。这里泛指城市,或城市的面貌。
⑿鹿豕:鹿与猪,用以泛指山野无知之物。《孟子·尽心上》:“舜之居深山之中,与木石居,与鹿豕游。”后亦用以比喻愚蠢之人,如“蠢若鹿豕”。
⒀肯:愿意,不拒绝。如惠然肯来。《史记·魏公子列传》:“公子欲见两人,两人自匿,不肯见公子。”
⒁瑶花:亦作瑶华,指洁白如玉的花。也比喻洁白的东西。《楚辞·九歌·大司命》:“折疏麻矣瑶华。”洪兴祖补注:“瑶花(华),麻花也,其色白,故比于瑶。”亦指美玉。白行简《洁美玉赋》:“露瑶华之炯尔。就朝市而沽之。”此处指美玉。
今译:
你是我内心十分敬慕的人,
为何寄身到芦苇青青的郊野?
你有超凡脱俗的高尚品格,
两个鬓角还未见斑斑白发。
饰有云纹的书箱存放着你的大作,
它们都有史书般的珍贵价值。
你那秘藏在锦囊里的诗稿,
优美的词句揭示了缤纷世界的变化。
人世沧桑啊真是变幻莫测,
难道因此就可以随波逐流?
城郭繁华依旧让人留恋,
你却离开它去建立了另一个新家。
只有那些胸无大志的低俗之人,
才不会嫌弃同平庸愚蠢的人交往。
你宁肯象洁白的美玉那样,
在山中深洞里过着隐士生涯。
解析:
这是一首极为优美的七言律诗。诗歌一开始,就用了《诗经·秦风·蒹葭》中的“所谓伊人,在水一方”中的“伊人”一词,点明了张燮是自己心中一直仰慕的人,并且已经隐居在郊野。蒹葭,本意是指没有长成的青青的芦苇,这里是一种借代手法,用蒹葭来指代城市外部的郊野。接着,用“鹤骨森寒”一个主谓词组,赞美了张燮的超凡脱俗的气度和高尚品格。徐霞客对一些超出尘世的美好事物,常常喜欢用“鹤骨森寒”来形容。如他在《题小香山梅花堂诗·得横字》中写道:“片时脱尽尘凡梦,鹤骨森寒对玉壶。”这充分说明,这种“鹤骨森寒”的超凡脱俗的气度和高尚品格,也是徐霞客所一贯追求的。因此,这句诗不只是简单地赞美了张燮,更重要的是巧妙地点出了他与张燮不是一般的朋友关系,而是志同道合的挚交。当然,张燮的年龄要比他大得多,“鬓未华”三个字,透露了这一信息,说明徐霞客本以为张燮是个两鬓皆白的老人,但见面后,他发现张燮显得十分年轻,两鬓一点白发都没有,这是对张燮美好形象的描绘。诗歌的三、四两句,徐霞客用了极为工整的对偶句,高度评价了张燮在诗文创作上的成就。他用“仙竹素”形象张燮的著作,肯定了张燮的著作超凡脱俗,有极高的水平,接着又用“句烟霞”来指出张燮的诗,真实地记载了沧桑变化,并认为这些诗文均应载入史册(竹素)。从这些评述中,我们可以想见,徐霞客一定读过张燮不少诗文,特别是张燮的代表作《东西洋考》,否则不可能作出这样精当而又恳切的评价的。诗歌的五、六两句,在律诗中,人们称之为“颈联”。在这里徐霞客很巧妙地呼应了开头提出的问题:“伊人何事托蒹葭”。张燮究竟为什么隐居到芦苇青青的郊野呢?原来因为他看到了“沧桑幻矣”,也就是说,世事多变,世态炎凉,他不肯与那些平庸的人们一样随波逐流(“宁随世”),因此,虽然“城郭依然”,但也选择了隐居到郊野,建立了另一个与世人不同的“家”。通过这两句诗,徐霞客高度肯定了张燮的人品,同时,也巧妙地交代了自己崇敬张燮的原因:不是仅仅因为张燮著作等身,更重要的是,因为张燮的人格魅力令他折服。诗歌的最后两句,是五、六两句的延伸和拓展,“俗客不嫌同鹿豕”,作者借用“舜与鹿豕游”的典故,进一步说明了张燮之所以不肯“随世,”是因为不愿意像那些“俗客”一样,与“鹿豕”一般的人同流合污,虚度人生。因此,宁肯到深山幽洞中,过隐居生活,像洁白的美玉那样,保持着自己的一份高洁,一份操守。当然,徐霞客这样写,并不等于说张燮真的住到了荒山野岭的山洞里,这是对张燮远离尘世,隐居到郊野的一种象征性的表述。这样的诗句,寄托着诗人的丰富想象,使我们能真切地感受到诗歌的意象美。
其   二
原诗:
萝月松阴隔市纷,超超一鹗在鸡群。山中相业千秋笔,海上仙葩五色云。吾舌存乎奚问世,此身隐矣更兼文。入林把臂惭非偶,玄草先同白璧分。
注释:
⑴萝月:萝,女萝,植物名。《诗·小雅·頍弁》:“茑与女萝,施于松柏”。毛传:“女萝,菟丝也”。《广雅·释草》:“女萝,松萝也”。今植物学者认为。菟丝、松萝绝不相类。李时珍《本草纲目》以为女萝即松萝。松萝,地衣门,松萝科。植物体呈树枝状,直立或悬垂,长可达1米以上,灰白、灰绿色、黄绿色或红色。常大枇悬垂高山针叶林枝干间,少数生于石上。我国常见的有松萝和环叶松萝两种。萝月,即月光照耀着松萝。
⑵鹗:鸟名,又称鱼鹰。
⑶相:选择、看中的意思。《周礼·春官·筮(簭)shì人》:“上春相筮”。郑玄注:“相,谓更选择其筮也”。
⑷葩:花,亦作华丽,华美解。韩愈《进学解》:“《诗》,正而花”,此指《诗经》义正而词美。后人因之称《诗经》为“葩经”。
⑸五色云:五色,青、赤、黄、白、黑五种颜色,古代以此五色为正色,其他为间色。《礼记·礼运》:“五色、六章、十二衣,还相为质也”。五色云,指五色的云彩。
⑹舌:语言的代称。如舌战、舌锋。这里可引申为表述、写文章。苏轼《送人序》:“学以明理,文以述志,思以通其学,气以达其文”,这里的“述”:即谓表述。
⑺奚:为何,如何。《论语·八佾》:“奚取于三家之裳”。
⑻问世:谓隐居的人出外任事。问,与闻,意谓与闻世事。即直面并参与世事。
⑼隐:隐蔽、隐藏。《晋书·王嘉传》:“隐于东阳谷,凿崖穴居”。
⑽林:指隐居之地。张说:《和魏仆射还乡诗》:“富贵还乡国、光辉满旧林。”
⑾把臂:握住对方的手臂,表示亲密。《后汉书·吕布传》:“太守张邈遣使近之,相待甚厚。临别,把臂言誓。”引申为把晤,会晤。
⑿偶:双,成对。这里引申为并列,同样的意思。
⒀玄:带赤的黑色,泛指黑色。
今译:
明月照着女萝,地上洒满松阴,
远离了尘世的喧嚣,这里是如此安静。
月光下正在栖息的鸡群中,
屹立着一只超群绝伦的鱼鹰。
你隐居在荒寂的山林里,
选择了文以述志的千秋大业。
你超凡脱俗的诗文像海上的鲜花,
华美的文采胜似五色的彩云。
我同样喜爱吟诗作文以此明志,
也知道如何面对这变幻的人世。
我这一身已义无反顾地归隐山林,
同时也全身心地吟诗作文。
可来到你隐居的地方经过亲切交谈,
我十分惭愧深感与你无法相比。
好像一棵青草与一块洁白的玉壁,
彼此有明显的区分不能相提并论。
解析:
这也是一首七言律诗。诗歌一开始就用美丽的笔触,交代了张燮隐居的环境之幽雅。请看,房舍周围的松树上挂满了女萝,在皎洁的月光下,地上布满松树的阴影,没有一点尘世的喧嚣,这是多么地安静!为了给这幽秘的环境,增加一点生活气息,徐霞客接着写了一群栖息在松阴下的鸡,但奇特的是,在这个鸡群里,屹立着一只高昂着头的鱼鹰。这是一种写实,说明张燮当时过着一种像陶渊明一样的自给自足的田园生活。他不仅养了一大群鸡,还养了一只鱼鹰,借此巧妙地告诉读者,张燮除了种地养鸡外,空闲时,还会驾着小舟,带着鱼鹰到郊野的湖浜里去捕鱼,这是一种多么悠然自得的境界啊!当然,徐霞客用“超超一鹗”来赞美鱼鹰,是有一定的象征意义的。人们在说一个人品格才艺高出一般人时,常用“鹤立鸡群”来形容,但徐霞客在这里是写实,张燮养着鱼鹰,没有养鹤,他就利用鱼鹰和鸡群形象上的反差、暗喻张燮其人品格高尚,绝非平庸之辈,这样写,既尊重了现实,又与“鹤立鸡群”一样能曲尽其妙!因此,这是一句既有深刻意蕴,又饱含情趣的神来之笔。那么,张燮是否真的隐居世外,无所事事呢?徐霞客在三、四句颔联中回答了这个问题。“山中相业千秋笔”,这里的“相”是选择,看中的意思。张燮在“山中”并没闲着,他寄情诗文,用如椽之笔投入了“文以述志”的崇高的事业之中。杜甫在《偶题》诗中说:“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清朝黄景仁在《呈袁简斋太史》诗中说:“文章草草皆千古,仕宦匆匆只十年”,在古人看来,寄情诗文,决不是小事,它是比当官更有意义的事。因此徐霞客用了“千秋笔”来称颂张燮的这一选择。那么,张燮的诗文写得怎样呢?徐霞客用了“海上仙葩五色云”一句诗,给予高度的评价。这里一个“仙”字,突出了张燮诗文的超凡脱俗,不同凡响,“葩”字及“五色云”都是借用比喻,赞扬了张燮诗文的文采无比优美。在充分肯定了张燮诗文创作的成就后,徐霞客笔锋一转,深有感触地联想到自身的情况。他说明自己也喜爱吟诗作文,也考虑到要面对这风云变幻的时代有所作为。为此,他也寄身山林,十分努力地写出了一批诗文。显然,这是他对自己成绩的肯定。但我们知道,七言律诗中的颈联,在诗歌中常常起着转折的作用。这里,徐霞客并不是在“自夸”,而是用一种欲贬先扬的手法,以便在此基础上,推出自己想要表达的核心内容。这种“自夸”,或者说自我肯定,只是一种辅垫,是一种在诗歌内容及气韵上的一个转折,这样,诗歌才会迴肠荡气,有起伏变化。最后徐霞客终于推出了全诗最为关键的两句:“入林把臂惭非偶,玄草先同白璧分”。徐霞客用了“惭非偶”三个字,明确地表示自己不如张燮,认为自己不过是一棵小草,而张燮犹如洁白的玉璧,彼此无法相提并论。到这里,我们才明白,徐霞客这种自我肯定,实际上不是“自夸”,恰恰是为了突出他崇敬的张燮而进行的“自贬”。他把张燮比作“白璧”,把一个人用洁白的玉来相比,在他已经发现的三十八首诗中仅有一处,那就是他在《月中种竹歌》中,对湘水之神舜妃娥皇、女英倾情歌颂时所写的:“罗浮梦杳翠疑裳,湘水魂清玉为骨”。这是借用“玉”来歌颂神仙的,现在他用“白璧”来比张燮,可见他对张燮之崇敬。这种崇敬,不仅仅是因为张燮诗文上的成就,实际上他更敬重的是张燮高尚的超凡脱俗的人格。这首诗,在艺术的建构上,特别是比喻等运用方面,是极有特色的,值得我们很好的体味。
其  三
原诗:
芒鞋竹杖久尘寰,才向龙门一跻攀。望到紫芝神朗朗,分来白玉笋斑斑。桃花又隔仙凡境,丛挂空吟大小山。何日从游占片席,罗浮留待野云还
注释:
⑴芒鞋竹杖:芒鞋,草鞋;竹杖,竹制的手杖。陈师道《绝句四首》:“芒鞋竹杖最关身。”
⑵尘寰:尘世、人世。李群玉:《送隐者归罗浮》,诗:“自此尘寰音信断,山川风月永相思。”
⑶龙门:即禹门口。在山西河津西北和陕西韩城市东北。黄河至此,两岸峭壁对峙,形如门阙,故名。《书·禹贡》:“导河积石,至于龙门”。
⑷跻(jī):登、升。《易·震》:“跻于九陵”。《诗·豳风·七月》:“跻彼公堂”。郑玄笺:“跻,升也”。
⑸紫芝:紫芝山,简称芝山,在漳州市区的西北角,是漳州的主山,初名叫登高山,明朝洪武十三年(1380),在山上发现紫色的灵芝,认为是祥瑞的征兆,知府徐恭上表,才赐名紫芝山。
⑹分:古代指春分、秋分。昼夜均分的节气。古人有“八节”之说,立春、立夏、立秋、立冬、春分、夏至、秋分、冬至为八节。《左传·僖公五年》:“凡分、至、启、闭,必书云物,为备故也。”孔颖达疏:“凡春秋分、冬夏至,立春、立夏为启,立秋、立冬为闭,用此八节之日,必登观台,书其所见云物气色。”这里是指春分。
⑺白玉:喻指水仙花。八宝印泥,水仙花、片仔癀(一种名贵中药),合称“漳州三宝”。水仙花是当地名优特产,在漳州已有500多年的历史。据载,明景泰年间,在外为官的漳州圆山麓人张光惠告老还乡,路过江西吉水,看见山溪边有一种逸然清丽的奇花,爱不释手,带回家乡花园栽种。没想到圆山周围的土壤、水质、气候十分适合水仙生长,水仙在这里似乎找到了理想的归宿,从此水仙花与漳州人结下了不解之缘。由于水仙开白花,人们把它比作“白玉”。朱熹有诗:“水中仙子来何处,翠袖黄冠白玉英”。
⑻斑斑:斑,颜色驳杂不陈,亦指杂色的花纹和斑点。斑斑:杂陈斑斓。
⑼丛:聚集,如丛生,丛集。亦指聚集而生的树木。
⑽吟:吟咏,作诗。
⑾从:跟随。
⑿席:席位,如入席,退席,来宾席。《后汉书·戴凭传》:“时诏公卿大会,群臣皆就席。”
⒀罗浮:指罗浮山。广东省东江北岸,在增城、博罗、河源等县市间。主峰飞云顶,海拔1282米,在博罗县城西北。道教称“第七洞天”。东晋葛洪、隋青霞子、苏玄朗曾修道于此。风景优美,为岭南四大名山(罗浮、西樵、鼎湖、丹霞)之一。
⒀待:等待
⒁还:返回原来的地方。如还乡,还愿。陶潜:《归去来辞》:“鸟倦飞而知还”。
今译:
我穿着草鞋柱着竹杖,
长久地在人世间到处观摩游览。
刚刚去了黄河上天下闻名的龙门,
一鼓作气地攀登了那里的大山。
又来到漳州望见那神奇的紫兰,
我精神焕发无比地喜悦开朗。
春分来到已不见白玉般的水仙花,
遍地春笋充满生机活力尽显斑斓。
四周怒放的桃花一片鲜艳,
好像把我带入仙境与尘世相隔。
在挂着女萝的树丛间登上山巅,
面对长空高声吟咏是那么地豪迈。
有朝一天,再让我占有小小的一席,
跟随着你一起去携手畅游。
罗浮山还深情地等待着我们,
伴随着野外的彩云一起回返。
解析:
这首七言律诗,在徐霞客的所有诗歌中,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它给我们留下了许多极有价值的文史信息。诗歌一开头,徐霞客就向我们推出了一个在旅途中艰难跋涉的自我形象。他穿着草鞋,柱着竹杖,在这喧嚣的尘世间穿行。“芒鞋竹杖”,真实地写出了其旅途中生活之艰辛。然而,即使在这样的困境中,他依然“以性灵游,以躯命游”。他来到了黄河上闻名天下的龙门。龙门,在龙门山下,龙门山海拔1122米,上有禹王庙,徐霞客是不可能不到的。“一跻攀”,说明徐霞客当时是一鼓作气登上山巅的。徐霞客游龙门,是他一次重要的旅游实践,他是不可能不记的,但《徐霞客游记》中却未见有这方面的记述,这是一个需要解开的谜。徐霞客到了龙门之后,立即又来到了漳州,这从“才向龙门一跻攀”中的“才”字中可以看出来。来到漳州后,进入他眼帘的首先是漳州的主山——紫芝山。徐霞客多次到过漳州,他对紫芝山是熟悉的,是有感情的,因此一看到紫芝山,就感到精神振奋,“神朗朗”三个字,说明了他当时的心情无比喜悦开朗。“分来白玉笋斑斑”,接着的这句诗,补充交代了他到漳州的时间,那已是春分时节。因为水仙花是“漳州三宝”之一,他是想观赏一下人们称之为“白玉”的水仙花的,但水仙花的节时已过,因此未能如愿,但遍地竹笋已钻出了泥土,呈现了一派生机蓬勃的景象,这使他得到了安慰。“望到紫芝神朗朗,分来白玉笋斑斑”,这副颔联,对仗极为工整。徐霞客望到的其实是一座山,但他没有直接说出“芝山”,而用了“紫芝”。这是因为芝山原名登高山,相传发现山上生有紫色的灵芝,才命名为紫芝山。他用“紫芝”一语双关,既是指山,又指神奇的紫色灵芝,这样一写这一句话就带上了诗意。更重要的是,在古代诗律中有个规定,凡是工整的对仗,名词相对时,必须门类相同或椎邻,后一句中的“白玉”,他是指水仙花,水仙花在古代名词门类中属于植物门,如果前一句用了“芝山”,芝山属于地理门,两者即使勉强相对,也是对得不工,用了紫芝,紫芝与水仙花同属植物门,这样的对仗在古人看来就完美无比,属于真正的工对。这是一个艺术上的细节,但我们由此可以看到,徐霞客在诗歌创作上的深刻的艺术匠心。五、六两句,对仗不算工整,但写得自由活泼。四顾全是桃花,徐霞客突然感到仿佛身处桃花源中,已脱离了尘世间的烦恼,进入了一个美丽无比的仙境。这时,他想到,如果穿过挂着一丛丛女萝的树林,登上一座一座的山巅,面对长空,大声吟咏诗歌,这是多么地惬意和豪迈。当然,这是他在特定环境中的一种想象,并不是当时真的去登山放歌。这两句诗,不仅表明了徐霞客把“寄情山水”已作为终身之乐事,而且充分展示了他激越豪放的性格,读了它,使我们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李白的“我欲因之梦吴越,一夜飞渡镜湖月”的诗句,两者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最后两句诗,是徐霞客与张燮的一个约定,他要求与张燮一起重游罗浮山。“何日从游占片席”,其中的“从游”,即跟随张燮一起去游,“片席”,占有小小的一席,都是一种谦虚的说法,着重在表示对张燮的敬重。但“罗浮留待野云还”,这里有几个关键词,绝对不能忽视,一个是“罗浮”,一个是“还”。“罗浮”,是指罗浮山,“还”是指回到原来的地方。这说明徐霞客在此之前,曾经与张燮一起畅游过罗浮山。正因为这样,最后才有“留待野云还”这一诗句的出现。古人写诗,在尾联中常喜欢留个约定,留下悬念,如唐朝诗人王维在《过故人庄》诗中,故人招待他喝了酒,最后他还兴致勃勃地写道:“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徐霞客最后写上与张燮重游罗浮山的约定,当然与古人不同,他是表明了两层意思:一则他在告诉张燮,那次与张燮同游罗浮山留给他极美好的印象,从而与诗题“赋谢”相呼应,巧妙地隐含了谢意;二则他表示还会来看望张燮,两人畅叙友谊。这种写法是极为高明的,不仅会给当事者增加了一份期待,而且给读者造成了一个悬念,使诗的意境显得更为优美而深远。然而,恰恰在这里,却又带来了两个无法解开的谜:一个是徐霞客与张燮是什么时间去游罗浮山的呢?为什么他在游记中未有记载?另一个是,徐霞客这次到漳州造访张燮又是在哪一年呢?这些都是涉及文史研究的事,这里就不作赘述。
新发现的徐霞客三首诗,确实价值非凡。它的意义,绝非仅仅在徐霞客的诗从现存的38首增加到41首的数量之增,更重要的是,它为我们提供了不少游记中未曾记载的信息,这些信息,很可能让我们在徐学研究中会有新的发现,甚至会改变我们某些传统的论断,值得我们深入探索与研究。这三首诗,从艺术上看,也都是匠心独具的精美佳作,这充分证明,陈函辉在《霞客徐先生墓志铭》中所说的“霞客工诗、工古文词、更长于游记”,决非虚言。因此,这三首诗的发现,值得我们高度重视,至少它给了我们一个无声的启示:徐学研究没有终点,永远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