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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马古道“顺下线”上的徐霞客

茶马古道“顺下线”上的徐霞客

许文舟

1639年农历八月十五,在鲁史过完中秋节的徐霞客又上路了。“昧爽,饭而北行”,顺着诗礼河与鲁史河交汇后的向北流向,我看见了380多年前“有百家之聚踞冈头”的犀牛街,彼时的犀牛街早已成为一个热闹的渡口小镇。过了江,就是蒙化(今巍山县)境内了。从徐霞客游记里,一条完整的茶马古道“顺下线”清晰地浮现出来,或许可以这么说,没有马帮没有茶马古道,徐霞客也不会贸然从顺宁开赴蒙化。我又见到了几个世纪前的马王箐,当时也只有两三家人,同样是倚冈而居,在这里,饥肠辘辘的徐霞客吃了蒙化境内的第一顿午饭,然后继续赶路,我见到的蜢璞者是这个样子:“有两三家踞冈上,是为猛扑者”。猛扑者,现为蜢璞者,已是60多户人家的大村子,物产算不上丰富,却是个发展畜牧业的好地方,半数以上人家养牛养猪。徐霞客站在这里,突然觉得心胸开阔起来。大江东去,倒映两岸青山;浮青远映,群峰迤逦入怀。如果不是怕跟不上马帮,徐霞客肯定会在蜢璞者停下来,著名的茶房寺就在村子后面的山上。“有僧隐庵结飞阁三重倚之”。徐霞客当然不过放过。 “其后皆就崖为壁,而缀之以铁锁,横系崖孔,其前飞甍叠牖,延吐烟云,实为胜地。恨不留被袱于此,倚崖而卧明月也。”

寺庙非龚彝所建,但与这位历史名人一直沾边。龚彝系明代顺宁府(今凤庆)人。他年轻时好读喜静,于是就在蜢璞岩上修建了一座小楼苦读。于明天启四年(1624年)考取举人,第二年考取进士,任南京兵部员外郎,次升郎中,后转任户部尚书。明永历九年(1655年)四月,他随永历皇帝朱由榔入滇,被派往蒙化、顺宁、景东、永昌等地征募兵粮,不久吴三桂领清军进占云南,永历帝在明将沐天波等人的护送下逃往缅甸避难。龚彝得知后,追永历帝至腾冲未追上,于是只好无奈地回到蜢璞岩隐居。这时候,由他当年建的读书楼已由当地僧侣扩建为寺庙。清末,蒙化文人毛健在龚彝隐居之所的茶房寺立石碑,上书“明户部尚书龚和梅读书和隐居处”,并在蜢璞岩上题书《吊龚尚书》诗一首,诗云:“国破身囚痛桂王,鲁戈无力返西阳;银苍已失江山色,金碧皆沉日月光;殉难甘同明祚尽,捐生怕见故居亡;忠臣缺笔遗忠烈,我溯前徽补赞扬。”再到蜢璞者,我听见小学里传来孩子们朗读“吊龚尚书”,有些嘈杂的声线里,有代课的茶金国老师抑扬顿挫的声音。生于光绪丙子年的毛健,只活了52岁,却留下了三卷诗书,可惜,只有一卷“喷饭录”孤本存世。

茶房寺还在,经过后人的多次修葺,钢筋替下了铁链,螺丝加固了卯隼,题诗添了红漆,石级填充了水泥。寺下面的茶马古道是“顺下线”保留得最好的一段,清晰的马蹄印是盖给岁月的章戳,盛满了刚刚落过的雨水。厚积的枯枝败叶,顽强的苔鲜,怎么也覆盖不了渐行渐远的马帮留在历史中的背影。徐霞客在彼时顺宁与蒙化分界处的桫松树这个时方吃晚饭,桫松树是当时比较醒目的界桩,马帮到了这里,马哥头都要在这里举行一些简单的仪式,毕竟,与几棵大树挥挥手,就是他乡的地盘。徐霞客当然也不例外,站在山脊任风吹指,他想到了整整离开了23年的老家。路过旧牛街(现称老牛街,也是现在巍山县牛街乡政府所在地),适逢集日,虽然已是午后,赶集的人还没散,街上土特产颇多,但十分注意节俭的徐霞客没有花销半毛,潦草地看了一下街景即走。到桫松树,茶马古道的遗迹就无法辨认了,有人为的毁坏,也有自然灾害的原因。徐霞客就住宿在一个叫瓦胡芦的村子,这个村子现在还在,当时就有几十户人家了,比蜢璞者还要大些。在谁家投宿徐霞客没有记载,不过“是夜宿邸楼”一句,徐霞客在这里是住到一个公所,邸字其基本字义为高级官员的住所,后延伸为店铺。这个夜晚的月亮真明啊,徐霞客写道:“月甚明,恨无贳酒之侣,怅怅而卧”。这样看来,接连两个晚上徐霞客都过得不悦,鲁史的中秋节天阴,瓦胡芦之夜的月明却没有一块喝酒的伴侣。

鼠街还在,分为新老鼠街,从巍山县城到凤庆途经的是老鼠街,一块牌子立在路边,常常让人误解。之后徐霞客到猪矢河哨,发现地名奇特,不改晚上记事的习惯,借着古树覆荫作了记录。猪矢系土音,此处为诸河之始,徐霞客也料想应该是“诸始河”吧,但我采访中了解得更多的是,这里祖祖辈辈皆种油菜,猪食丰富,故名。不管何意,小时候常听到蒙化做骡马生意的表叔说起这个地方,总还以为是猪屎遍地之境呢,只到多年以后我的抵达才将我对诸始河的误解除除掉。一块扶贫碑上却写着“猪蛇河”,看来一个地名后总是一些力量固执己见。

接下来到蒙化的路就更宽了,本来有一条捷径可以直通下关,只是马帮不能行走,徐霞客只能东随马帮翻山入蒙化城。在徐霞客日记里的蒙化第一井恐不复存在了,但让我印象最深的是古时候人们重情重谊。在顺宁,徐霞客与来自蒙化的妙乐师相遇于新城徐楼,两个都在等候驮骑,之后一路结伴而行,到蒙化后妙乐师不能再与徐霞客结伴前行了,妙乐师留徐霞客在自己栖静处的冷泉庵住宿。冷泉庵得名可能源自庵中有池非常清澈的水井吧,徐霞客写道:“中有井甚甘冽,为蒙城第一泉,故以名庵”。当时的蒙化城就已称为古城了,城中住户甚多,以当时城中有甲科情况看,比大理还要有文化底蕴。据资料记载:明清两朝蒙化共有进士23人,文举220人,武举23人,早在清朝就被封为文献名邦。但徐霞客看得更多的是,马帮给这座城池带来的财富。随处可见与马帮有关的商号,到处是卖笼头、马铃、马镫、绊胸等马帮用品的铺子。也难怪,几百年后,有人将蒙化的富有归结为马帮驮来。在这里,徐霞客吃到了蒙化有名的饼,这让徐霞客不由自主地想到家乡的“眉公饼”来。1639年农历八月初十九,徐霞客离开蒙化城的时候,妙乐师送给徐霞客一些乳线,徐霞客回赠题诗的扇子。然后,两人一起吃了饭,之后妙乐师还依依不舍地将徐霞客送出北门。

过了龙庆关,在石佛哨吃饭。桃园哨离石佛哨仅三里,可是这里却是另一番美景。峡谷流水潺潺,水磨房到处都是,从“其瓦俱白”一句,不难想象当时这些水磨房的忙碌状况。弥度算得上是产粮之乡,“饶稻更饶麦也”,后人是充分相信的,因为现在的弥度的瓜果蔬菜总是源源不断地被贩运到凤庆。在弥度县城的集市,徐霞客买了大米,在离城不远一个叫海子的村子里吃住。茶马古道至此,就算彻底与徐霞客分道扬镳了,徐霞要的目的地在鸡足山,而茶马古道“顺下线”转身就向大理迤逦而去。

与徐霞客相反,我从下关起步,说是重走茶马古道,其实我们并没有安步当车,开着车一天功夫就将徐霞客半个月走过的路溜了一遍,道听途说的采访,到此一游的寻找,根本就无法体会当年徐霞客一路艰辛与一路风险。马帮时代已翻了过去,因此已无法遇上大马帮组成的长龙。就是一条茶马古道也被时光剪成碎片,即便有断断续续的一缕,也早就湮没在岁月的长河了。只是与茶马古道有关的村落还在,但能理出茶马古道的人已寥寥无几。好在,“顺下线”走过了徐霞客,翻开老先生的滇日游记,一条茶马古道便能还原出380多年前的状态。

 (许文舟 中国作协会员 中国徐霞客研究会理事 临沧市作协副主席 通联:云南省临沧市凤庆县凤山镇东城社区阳光花园六栋二单元 电话:189883062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