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说徐霞客西南科学考察之成就
唐汉章
徐霞客少小立志考察江源，立下“丈夫当朝碧海而暮苍梧”、“州有九，涉其八，岳有五登其四”之志，决心探索名山大川的奥秘，绘制天下名山胜水为通志。他的游历生活大致可以分为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为初游阶段。自明万历三十五年（1607）至明万历四十年（1612）。1607年，22岁的徐霞客摒弃仕途，走出书斋，始游太湖，问奇于名山大川，进行科学考察，开启了职业旅行家人生之旅。母亲王孺人为制远游冠，以壮行色。自此一发而不可收，继而先后游历了京师、齐、鲁、燕、冀，登泰岱、盘山。后来又游了秣陵（今南京）、扬州、宜兴和句容等地。可惜这些早期游历未能留下日记，但是在崇祯五年（1632）他在好友陈函辉家“烧灯夜话”初叙自已半生游屐时已讲得很清楚。
第二阶段，主要是名山游。自万历四十一年（1613年）三月底首游天台山开始，至崇祯六年（1633）八月中旬游恒山。这20年时间里，徐霞客游览了浙、闽以及天台、雁荡、庐山、黄山、罗浮和北方的嵩山、华山、恒山、武当、五台等诸多名山。他一地或一山一记，留下17篇游记。
第三阶段，便是西南万里遐征。自崇祯九年（1636）九月十九日从家乡出发，至崇祯十三年（1640）夏东归，回到家乡。这是徐霞客最后一次出游，也是时间最久，考察面积最广，科学成就最大的一次旅行考察。
徐霞客不忘年少时立下的宏愿，不改寻找长江源头的初心。在他22岁正式出游到50岁这28年的时间里，北上南下，跨长江，越黄河，已到过江苏以外的浙江、安徽、福建、广东、江西、山东、河北、河南、陕西、山西、天津、北京等地区。在考察名山大川的同时，对长江、黄河进行比较研究，并有了新的认识，对《禹贡》 “岷山导江”说提出质疑。
徐霞客认为，自古以来人们对于长江“知其大，不知其远；溯流穷源，知其远者，亦以为发源岷山而已”。他初考纪籍，得知“入河之水，为省五（陕西、山西、河南、山东、南直隶）。入江之水，为省十一（西北自陕西、四川、河南、湖广、南直；西南自云南、贵州、广西、广东、福建、浙江）”。当他几次“逾淮涉汴”北上考察，目睹“河流如带，其阔不及江三之一”，质疑“何江源短而河源长也？岂河之大更倍于江乎”？更坚定了探索长江源头的决心。
徐霞客在浙游日记开头就说：“余久拟西游，迁延二载，老病将至，必难再迟”。崇祯九年（1636）九月十九日，徐霞客终于登舟离开家乡，开始西南万里遐征旅途。好友迎福寺僧莲舟上人之徒静闻法师，还有仆人顾行、王二同行。这次时跨五个年头的旅行考察，他每日一记，留下的日记文字占现存60余万字《徐霞客游记》十分之九。获得的科学成就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
第一、 寻找到长江真正的源头
徐霞客认识到“不探江源，不知其大于河，不与河相提而论，不知其源之远”。因此他全面考察了浙江、江西、湖南、广西、贵州和云南诸省和地区众多江河湖泊等水系与流向，结合以前20多年考察成果，最后写出了《溯江纪源》名篇。他认为“《禹贡》‘岷山导江’之文，遂以江源归之，而不知禹之导，乃其危害于中国之始，非其滥觞发脉之始也。”在对长江和黄河两大水系比较后得出“推江源者，必当以金沙为首”，“计其吐纳，江倍于河”的科学结论。一个水系的“吐纳”，就是这一水系的流域面积，这一学术概念，也就是这一水系“流域面积”的概念。几十年前，有关部门利用现代遥感技术测得黄河流域面积约为74.5万平方千米，而长江流域面积约180.5万平方千米，与徐霞客提出的“江倍于河”相近。
其实，对于《禹贡》里“岷山导江”的错误，早在徐霞客之前，就有人提出异议了。但是在汉代独尊儒术以后，一直把它看成是圣人大禹手笔，又是圣人孔子亲手校订过的书，到了宋代和明代，更是到了视为绝对尊严、神圣不可侵犯的地步，封建理学思想束缚了人们的思想，谁也不敢越雷池一步。而只有徐霞客不迷信圣贤，勇于提出挑战，在实地考察的基础上推翻旧说。诚如中国著名历史地理学家谭其镶先生所说：“霞客所知，前人无所不知之，然而前人终无以金沙江为江源者，为圣经之文，不敢轻言改易耳”。只有徐霞客勇敢地“以真理驳圣经，敢言前人所不敢言，其正名之功，诚有足多”。谭先生的评价，正是代表了广大地理学界和徐学界专家学者的心声。
第二、 对西南地区地理地貌的考察。
有些人不明白，徐霞客既然是寻找长江源头，为什么不沿长江溯江而上考察，而非要到西南那么多地方、吃那么多苦呢？其实，徐霞客除了要调查这些地区的水系与长江的关系外，还有一个目的，是要考察西南地区的岩溶地貌。有学者说岩溶地貌的考察成果，是徐霞客考察长江源头的“副产品”。这一说法有所偏颇，笔者不敢苟同。徐霞客早期的考察活动，虽然主要在名山，但也已触及到这一方面的考察。例如他始游太湖，登眺东、西洞庭两山（今称东山、西山）访灵威丈人遗迹时，西山的林屋洞当是他人生接触到的第一个溶洞，应该是他启蒙之地。后来又在游宜兴时，考察了如善卷洞等溶洞，积累了知识，打下了基础。
我国是世界岩溶面积最广、形态最为典型的国家。主要分布在东起广东肇庆，西到云南的路南面积超过130万平方千米的范围。徐霞客博览地理典籍，对西南地区的地理地貌尤其是岩溶地貌的考察十分向往。在他决策西游时便已纳入考察计划，这在他考察云南建水的颜洞后说“念此三洞，慕之数十年……”便是佐证。他西南之行的第一天正式野外考察，便是从杭州飞来峰溶洞开始，后来又考察了兰溪和金华的八个溶洞。尔后考察了湖南、广西、贵州和云南等地区的数百个溶洞。他对岩溶地貌类型进行系统划分、定名与描述。他将溶沟、石芽定名为“石齿”、石萼、石脊和石沟；将峰丛、峰林和孤峰定名为“石峰”、“林笋”和“莲萼”；将落水洞、漏斗定名为“井”、“眢井”；将溶蚀洼地定名为“盘洼”，并与落水洞相提并论；将盲谷、干谷定名为“枯涧”；将地下河定名为“伏流”；将天塘定名为“天池”等等。
老一代地理学者们认为，徐霞客对于岩溶地区地貌形态的描述与研究方面，也有其独到之处。这一方面涉及到地理位置、结构、类型、溶蚀、侵蚀和崩塌等的形成原因，还有洞中的水文状况、气流风速、次生沉积物的类型、形态以及成因等许多方面。他记录过的洞穴类型就有穿洞、多层洞、脚洞、天窗洞等，并给予描述与科学解释。指出钟乳石的形态和成形“皆石髓所凝”、“皆玉乳之所融结”。还提出一系列概念明确的术语，例如“石莲”、“石床”、“石幢”、“石蕊”、“乳笋”、“玉乳”、“石笋”、“石乳”、石柱、“乳柱”、“琼枝”、“悬干虬枝”、“龙影”、“龙床”、“圆结成粒”和“丸石”等等，给予形象化的科学定名。因此，人们称赞徐霞客以惊人的考察能力，用顽强毅力敢于突破古典地理学传统的束缚，勇敢地开创系统观察地理现象，描述地理环境的新方向，在世界上首创对石灰岩（喀斯特）地貌系统的考察研究，攀登上世界地理学的最高峰，做出了超越前人的贡献。
第三、 对于西南地区综合考察
徐霞客的西南之行，除了寻找长江源头和地理地貌的科学考察取得的成果，还在植物地理、气象、气候、地热、物产、民族风情等方面取得了重要成果。徐霞客在野外考察时注意植物的分布与地理环境的关系。早在天启三年（1623）徐霞客在游览考察河南嵩山，陕西太华山（华山）及湖北太和山（武当山）时，就关注并纪录了因纬度及地势高低的不同，物候也就不同，物候的早迟、气候状况也会不同。他对这一规律的认识，要比德国地理学家洪堡早200多年。
他在考察浙江天台山时，见到绝顶草上积雪厚达寸许，稍下四面山峰环绕之中结了冰，树上挂着冰凌，而山岭底部却是山花盛开。考察黄山天都峰时，见到危岩绝壁之上，尽怪松悬结，高不过丈，而低短者仅有数寸，而且是“愈短愈老，愈小愈奇”。他在考察贵州后说，西南土山长的松树很多，但都偃仆盘曲，平生地上，虽幼松也是这样，都没有挺拔的形状。在云南的棋盘山，山下长着高松巨树，而山顶侧丛草都不深茂。大理苍山的山顶已是高山冰雪荒砾地带，而山下的山坳却长着茂密的灌木林。鸡足山的树也很奇特，“树皆偃侧”，“横卧如虬，更有侧体而横生者”。对于这些自然现象，徐霞客认为这是高寒所致，都具有垂直地带的特性。
徐霞客在西南考察时，还记录了各地的气候、气温、降雨、冰雪、风、雾等情况。早年他到西北地区进行科考时，就注意到山谷和川原的不同，在对黄淮平原和秦岭山脉气候进行比较研究后，得出“山谷川原，候同气异”的结论，说明了气候受地形影响的科学道理。在西南地区考察时更是纪录了复杂多变的气候现象，在湖南他纪录了湘东南罕见的“雾凇”冰雪，云南泸西地区“风霾飘雨”、“冰霰交作”等等。这些纪录对我们今天研究明末气候状况，提供了珍贵资料。
徐霞客在旅行考察时，也十分注意观测记录各地的奇珍异木。如嵩山法皇寺的金莲花，武当山琼台观的榔梅，五台山白头庵的天花菜等。在西南地区更是纪录得胜不胜数，湖南衡阳耸干参天，接阴蔽日的丹桂，九嶷山舜陵大四人围的株树，广西上林“珊瑚不能夺其彩”的想思豆。在号称“植物王国”云南，纪录了昆明太华山挺立三丈有余、有“滇城之冠”之誉的茶花树，大理、宝山“一花具五色、花大如盘”的西番菊，昆明城内土主庙“其大四、五抱”的菩提树，大理“高三、四丈”的龙女树等等，徐霞客为此专门撰写了《滇中花木记》。
徐霞客还考察记录了湖南攸县、广西南丹县和云南腾冲等地的煤矿、铜矿、银矿，锡矿，翡翠玉石矿等矿产以及昆明安宁的盐矿和煎盐工艺流程。还有大理洱源、腾冲等地的火山地热和温泉等等。考察记录了西南彝族、傣族、白族、纳西族、佤族、侗族等少数民族多姿多彩的文化和习俗，古朴优良的民风，如广西上林三里城的龙灯，大理的三月街。考察记录的地方特产感通茶，宾川鸡足山的三道茶，临苍的太华茶。还有如鸡葼、松茸、香蕈、竹鼠、柔猪、牦牛舌等山珍野味和特产。
徐霞客的西南之旅的科学考察，实现了他寻找江源的目的。他对于岩溶洞穴的考察，在世界上率先突破了古典地理学的局限，进入到近代地理学发展阶段。他多方面的综合考察，向我们展示了祖国西南地区的历史画卷和自然风光。他的西南之行科考成果，奠定了他旅行家、地理学家、游纪文学家和旷世游圣的历史地位。
是以此文，纪念伟大的徐霞客西南之行科学考察388周年！
（作者系江阴市有徐霞客研究会副会长兼秘书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