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地方志引证《徐霞客游记》探碛
张学宇
《徐霞客游记》自清代以来备受学界推重，主要得益于清乾隆四十一年（1776）刻本的印行和乾隆五十七年（1792）《钦定四库全书提要》的评价：“宏祖眈奇嗜僻，刻意远游，既锐于搜寻，尤工于摹写，游记之夥遂莫过于斯编；虽足迹所经，排日纪说，未尝有意于为文，然及耳目所亲，见识较确；且黔滇荒远，舆志多疏，此书于山川脉络，剖析详明，尤为有资考证；是亦山经之别乘，舆记之外篇矣。存兹一体，于地理之学，未尝无补也。”至光绪辛巳年（1881），又有“瘦影山房”版本刊行，再到民国十三年（1924）和民国二三年（1934），先后有上海扫叶山房版和大达图书供应社发行，从官方到民间，读者日众，并多维度认知、解读、挖掘、利用其潜在价值；其中的地学价值，作为“山经之别乘，舆记之外篇”，颇受地志编纂者的重视而多加引证，可以说这也是徐学文献的一个重要内容。本文就目前掌握的资料，对云南地方志引证《徐霞客游记》的情况略作探碛。
一、《道光云南通志稿》引证《徐霞客游记》
《道光云南通志稿》于道光六年 （1826）清代乾嘉学派代表人物，朴学大师、士林领袖云贵总督阮元倡修，道光十五年（1835）修成。此志价值极高，云南史学巨擘方国瑜评价：“滇省通志今存者十，此为最善之本”。经专家点校和审定，2021年4月，云南出版集团发行了《道光云南通志稿》（点校本），共8册。其中第一册“地理志·山川”条目下，有十四个府（含直隶厅）的内容引证或参考《徐霞客游记》记载，有的还录入一段或一整篇《徐霞客游记》原文佐证。略举如下：
卷十一、十二云南府：山脉有白云荡山、三尖峰等29条引证，河流有滇池西出口大河、马料河等8条引证，引文有洞口山、棋盘山、石城山、游太华山记等四篇（段）。
卷十四大理府：山脉有凤羽山、鸡足山等22条引证，河流有横岭铺水、点苍西山水等7条引证，引文有“蒲陀崆”一篇。卷十五临安府：有徐霞客《游颜洞记》1篇引文。卷十七楚雄府：山脉有老虎关山、方山等7条引证，河流有蛟龙江、龙川江等6条引证。卷十九顺宁府：山脉有凤山、马鞍山等5条引证，河流有高枧槽河、顺甸河等3条引证。卷二十、二十一曲靖府：山脉有翠峰山、青龙山等12条引证，河流有仓溪、龙潭河等7条引证。卷二十二丽江府：山脉有翠微山、石寨山等15条引证，水有剑湖1处引证。卷二十三、二十四永昌府：山脉有笔峰山、杜伟山等48条引证，河流有槟榔江、潞江等19条引证，引文有尖山、集鹰山、水帘洞、石花洞、云岩山、龙泉门、哀牢山等9篇（段）。 卷二十六直隶蒙化厅：山脉有武卫山1条引证，河流有碧溪江、公郞河等2条引证。
综上，《道光云南通志稿》（点校本）《地理志·山川》，引证或参考《徐霞客游记》相关内容，山川139条，河流53条，《徐霞客游记》文15篇（段）。该志的参考书目除《徐霞客游记》外，还有道光以前编纂的《云南通志》《古今图书集成》和各府州志等。《徐霞客游记》作为采信文献资料在地方志编纂中受重视的程度于此可见一斑。
徐霞客游历云南一年零九个月，足迹遍及当时三迤大地的曲靖、云南、澂江、临安、广西、寻甸、武定、姚安、鹤庆、丽江、大理、永昌、顺宁、蒙化等14府，相当于现今的曲靖、昆明、玉溪、红河、楚雄、丽江、大理、保山、德宏、临沧等10个州市的46个县级政区，其游记涉笔的山川难计其数，《道光云南通志稿》引证的只是其中的一部分，但是多数府州县都有所涉及。
二、凤庆县、云县地方志引证《徐霞客游记》
各州县地方志引证《徐霞客游记》情况不一，因资料有限，在此仅以凤庆县、云县为例。
（一）凤庆县、云县历史沿革及徐霞客游踪略述
徐霞客到访时，凤庆为顺宁府，领云州。明万历时期，云南共有二十府，分属“迤西二道”（十二府）和“迤东二道”（八府），顺宁府是迤西二道十二府之一①。
顺宁府，“《禹贡》梁州之域。周合梁于雍，亦为雍州域地，曰百濮，孟津之会，濮人与焉。濮讹为蒲，旧名庆甸，蒲人居之。历汉、唐、宋，不通中国，虽蒙氏、段氏亦不能制。元泰定间始内附，天历元年，置顺宁府，并置宝通州、庆甸县。皇明洪武十五年，仍置府，后省州县入府。”②
万历二十五年（1597），改土归流，仍称顺宁府。疆域东至蒙化府（府治：今巍山县城）界，南至孟定府（府治：今耿马县孟定镇）界,西至湾甸州（州治：今昌宁县湾甸乡）界,北至永昌府（府治：今保山市）永平县（今永平县）界。清乾隆三十五年（1770），置顺宁县。1913年废府留县，1941年属蒙化第五行政区，1949年属蒙化第十一行政区。1950年2月22日，成立顺宁县人民政府，1953年3月属大理专区，1954年8月26日改名凤庆县，1956年改属临沧地区，1959 年1月与云县合并称云凤县，是年10月又分开，分设凤庆县、云县建制。
云县，古名孟佑，大侯。西汉时属益州郡哀牢地；东汉、三国、两晋时属益州永昌郡；唐归剑南道姚州，南诏属永昌节度；宋大理国时期为蒲蛮勐佑地，属永昌郡；元中统间属麓川路；明洪武二十四年（1391）设大侯长官司，明宣德四年（1429）升大侯御夷州，直隶布政司，明万历二十六年（1598）废大侯土州设流官，史称“改土归流”，直隶布政司，知州从五品。万历三十二年（1604），云州改属顺宁府。1913年7月19日撤州设县，称云县；1949年12月9日响应“亥佳通电”，和平解放。1950年2月15日成立云县人民政府，属大理专区。1956年8月1 日改属临沧专区， 1959年与凤庆县合并再分开，设云县建制至今。
明崇祯己卯（1639）农历八月初一日，徐霞客为考察澜沧江下游的流向，自永昌府小腊彝东下山，进入顺宁府辖地枯柯（今名柯街，属昌宁县）、右甸（今昌宁县），初七日傍晚进入顺宁府城。徐霞客的目的地是云州。初八日晨，轻装下云州，初九日午时踏入云州旧城，午饭后往北抵云州新城；初十日，离云州返顺宁；十一日上午走访顺宁府东山寺，下午回到龙泉寺。十二日至十三日滞留顺宁城等侯马帮，十四日与马帮同行离开顺宁府城往北，十五日过澜沧江抵阿禄司（今鲁史镇）；十六日经犀牛渡过黑惠江走向蒙化府（今巍山县），历时十六天。他一路循山问水，观察大明王朝边关重镇的社会风貌，写下了近一万六千字的游记（含当时隶属顺宁府的枯柯、右甸等地内容），其内容一如既往地包涵了自然与人文两大方面，成为后世研究地方历史、地理，纂修志书的重要参考文献。
（二）《光绪续修顺宁府志》等志书引证《徐霞客游记》
光绪三十年（1904）成书的《续修顺宁府志》与康熙、雍正、乾隆时期的《顺宁府志》相比较，新增了《徐霞客游记》的有关内容，其“地理志·山川”在承袭上述《道光云南通志稿》中引证的《徐霞客游记》内容时，除对个别讹误加以订正外基本上是照单全收。所引证的条目列举如下：
玉壁岭 《徐霞客游记》：“一名亦壁岭，在右甸东南三十里。其岭自南北突，东西皆下分为坑，有两三家驻峰头。”
董瓮山 《徐霞客游记》在顺宁县西北二百里董瓮村，西添河出其下。
凤山 旧《云南通志》：在府西一里，郡镇山也。……《徐霞客游记》：府署倚之而东向。
马鞍山 《顺宁府志》：在云州西南五里，两峰杰出，又呼为文笔峰。《徐霞客游记》：峰后为鞍岭，有寺北向当岭头，有涧自东北峽来，西注顺宁河。
三台山 《 云南通志》：在顺宁县东北一百里，山势高峻，最高处可望苍山，上有三台相并，《徐霞客游记》：“东西两溪夹山，南临澜沧江，冈头有七椀亭，有数十家倚坡坪而居。”
高枧槽河 源出顺宁县西北二十里白沙铺西南，东北流至高枧槽西南，左纳西南来溪水，北流至高枧槽，西北入澜沧江。参《徐霞客游记》又东左纳三台箐水。
《光绪续修顺宁府志》在援引此说时对“西北入澜沧江”订正为“东北入澜沧江”。
三台箐 源出顺宁府北百二十里三山左右腋中，一西南流，一东南流，会于三台山东南，南入澜沧江。参《徐霞客游记》东木龙有温泉。
顺甸河 源出顺宁县西北二百数十里之董瓮山，……顺甸河既会顺宁河水又东经云州城南，又东左纳猛郎河水，右东流入澜沧江。（参《旧云南通志》《徐霞客游记》）
（三）《顺宁县志》等志书引证《徐霞客游记》
民国时期的《顺宁县志初稿》和1983年凤庆县县志编修委员会修订增补的《顺宁县志》，其“卷三·舆地·名山志略”在引证《云南通志》《顺宁府志》后，又引：《徐霞客游记》：“府署倚之，而东河如带。”“ 三台山”条的引证与《道光云南通志稿》《光绪续修顺宁府志》的引证相同。“卷二十二·艺文·文征（外编）”又加载《徐霞客游记》（节录《滇游日记》之一部）初六日至十六日十一天的游记。
1993年，凤庆县志编纂委员会编纂的《凤庆县志》“大事记”载：“崇祯十二年（1639）八月初六至十四日，徐霞客游至顺宁并写下数日游记”；“文征”载：《徐霞客游记——节录明崇祯十二年八月初六日、十四日》。
（四）《云县志》引证《徐霞客游记》
明崇祯十二年（1639）农历八月初八，徐霞客离开顺宁府龙泉寺赶赴云州，至十一日回到龙泉寺，四天的行程写下了3900多字的“云州游记”。对“改土归流”“钦命云州”、云州疆界和云州山川等作了考证和记述。其中部分内容在《道光云南通志稿》《续修顺宁府志》等书中均已涉及。如马鞍山、顺甸河等。
云县在清代曾修《康熙云州志》，民国三十三年（1947）修《云县志》（初稿），1983年，云县志编纂委员会在民国《云县志》初稿基础上，依其旧体例修订而成《云县志》（上编）作为历史资料保存。1994年云县志编纂委员会按照国家统一的新体例修成《云县志》，云南人民出版社出版，为中华人民共和国地方志丛书。旧志、新志都多处引证《徐霞客游记》中的有关内容。
1.《云县志》（上编）引证《徐霞客游记》
《云县志》（上编）卷二·交通·云县桥梁一览表引证：“砥柱桥：在北河，见《徐霞客游记》。”
“卷九·辩证”，有三处根据《徐霞客游记》的有关内容作了“辩证”：
其一，“三：徐霞客游记俸学作俸贞；”③
其二，“八：大侯旧寨考：……又根据徐霞客游云州记载：‘只见旧城庐落，即在南冈，一里及之，亦数百家之聚也。饭于旧城，乃东向下坡，半里……东北去者，新城道也。于是东北行田塍间，半里，有新墙一围，中建观音阁甚整……其处当壑之中，两水交会处……遂共会于东北焉。’旧城即在南冈，按当日徐霞客来云路线，经顺云分境界牌沿西北麓南行，旧城在南冈，即上半城高地。由旧城东向下坡半里，乃由遮奈营斜坡而下，往昔北河沿瓶罐窑小丘顺流交入南河，遮奈营坡应比现在伸长。又谓经田塍半里有观音阁，有桥曰‘砥柱’，渡桥即上坡往新城，现因河流变迁，几不可复识矣。”
其三，“十七：云州，大侯州名称之由来：……据《徐霞客游记》，游云州至新城，见州署前有额标‘ 钦命云州’四字，‘想经御定而名之也’。”
“卷十·诗文征·外编·散文”载《游云州记》（节录《徐霞客游记·滇游记》）。
书中附《州治沿革图》，根据《徐霞客游记》记述，绘有“徐霞客由顺宁入云州路线”和“徐霞客返顺宁路线”。
2.《云县志》（1994年版）引证《徐霞客游记》
“大事记”载：“崇祯十二年（1639） 八月初九，地理学家徐霞客游历至云州，宿州城。”
“附录”一“碑文”载《三教寺碑记》（节选），有“云县城北有古刹名三教寺，明代江阴徐宏祖游云城，曾有记载”等内容。原碑已毁，今县城圣教寺（《徐霞客游记》曾写到的观音阁）大殿墙壁嵌有此碑，为近代补刻。
“附录”二“文献”载：《徐霞客游记》（游云州部分选录）。
“附录”七《考证 辨误》载：又据《徐霞客游记》所载：“州治前额标‘钦命云州’四字，相经御定而名之也……”
附录七《北河改道考》载：“明末，地理学家徐霞客于崇祯十二年（1639）游云州，下半城尚未开街，还处于河滩状态”。
其他文史资料称引《徐霞客游记》，如“改土归流”“钦命云州”等记述，在此不赘。
《徐霞客游记》以滇游日记份量最重，约25万字，无论是自然地理还是人文地理都有着丰富的信息量，是云南历史文化叙事不可或缺的一页，值得深入挖掘、研究、考证和应用。
注释
①（明）邹应龙修，李元阳纂《万历云南通志》，刘景毛、江燕点校，北京：中国文联出版社，2013年1月第1版，第25页。
②同①，第376页。
③《徐霞客游记》：“昔为土知州俸姓，万历间，俸贞以从逆诛，遂并顺宁，设流官，即以此州属之。”
2023.10.2初稿，2024.6.5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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